要去寒鴉當鋪問消息，紈素隻能孤身前往。但若說去拜訪出雲派眾人，則帶著奚笪去刷刷臉，可能對他天緣派的口碑恢複會更有利些。這麼想著，紈素依舊先回了客棧，把從寒鴉當鋪拿到的包裹放下，就要叫著奚笪一起出門。兩人剛走到英雄酒家門口，卻被奚如鬆叫住了。他神色嚴肅，問道“笪兒，乾什麼去？”
紈素代他答道“我們去拜訪出雲派李詩雨前輩，給她傳達出雲派的消息。”
奚如鬆皺眉思忖片刻，搖頭正色道“多謝齊姑娘願意替我們天緣派積攢聲望……但此事還是算了吧。揚州城人多口雜，畢竟不是崤山之中。若叫人看見出雲派之人與我們天緣派交往，對她們隻怕不便。”
他苦笑一下，繼續道“江湖中人，對我天緣派偏見已深，出雲派這次隻來了那麼寥寥幾人，若是遇了事，就算站出來替我們仗義執言，能有幾個人相信她們所言？反而會覺得是她們也中了我派的攝心邪法。我派既然已經失去了名門正派之名，又何必帶累出雲派呢？她們門中那幾十個人……彆說經不起自詡正派中人的圍剿了，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得被淹死了。”
紈素想了一想，並不駁他，直接轉向奚笪道“還是你做決定吧。你自己是更願意跟我去拜訪李詩雨前輩，還是打算聽奚前輩的？”
奚笪望一望二叔奚如鬆，又望一望紈素，猶豫了一下，道“你要是想我陪你去，可以給我易個容……橫豎彆提我或者天緣派的事就是了。我就給你當個小跟班，也沒什麼不好。”
紈素盯了他一眼，嗤笑一聲，搖頭道“那你在客棧呆著吧。我並不需要跟班。”便舉步向外走去。奚笪沒弄明白她為何突然生了氣，看她出門，趕緊往門外追了幾步。奚如鬆在後麵嚴厲地叫道“奚笪!”
奚笪愕然站住，轉身望向一向性情和煦的二叔，隻見他神色陰沉，目中隱隱有風雷滾動。奚笪小心翼翼問道“二叔，怎麼了？”
奚如鬆哼笑了一聲，問道“你陪齊姑娘去洛京之前，我在酩酊閣跟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多少？”
奚笪更糊塗了，道“二叔當時說，如果我不能得償所願，紈素姑娘終究對我無意，就要我注意千萬彆冒犯了她。因為若我能和齊姑娘哪怕隻是做個朋友，也對咱們天緣派洗脫邪派之名，重回正派武林，大有裨益。而若是我為了一己之私，對她耍心眼，或者強取豪奪，反而成了登徒浪子之輩，連累本派清名。這話我都記得啊？”
奚如鬆道“所以你現在是在做什麼？八字還沒一撇呢，你就想著拿她作為離恨天弟子的聲望，開始洗脫你身上的汙名了？如今還搭上了出雲派!你就如此急於求成？”
奚笪臉色發白，囁嚅著道“是紈素自己要帶我去的……我沒有想要利用她的意思。我對她是誠心戀慕的……”他說不下去了，隻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冷，臉上卻烘熱，無地自容。
奚如鬆冷哼一聲，哪裡肯聽他解釋，怒衝衝諷刺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和你爹，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嘴上都是情深義重，心裡都是隻想著怎麼暴得大名，光宗耀祖……我早就說，這次廬州報恩，我和秋英去就足夠了。偏偏你爹非要讓我把你一起帶上。現在倒是好了，你靠著這張清俊麵孔，竟能搭上了離恨天的高足。雖然你的琴功已經廢了，但隻要以後能在內帷裡把娘子伺候舒服了，如何就做不得天緣派少掌門呢？我派以後發展壯大，武林稱雄，還不是你幾句枕邊風的事？我原本倒不知道，養個麵如冠玉的兒郎，原來也是能拿來和親的!”
他不欲再與奚笪多說，拂袖轉身，就要上樓回客房去。黎秋英方才在樓梯上站著，早已聽全了這場爭執，此刻也下樓來，嗔怪奚如鬆道“你這是怎麼說孩子呢？”便攔住他不讓上樓，拽他在火塘旁的一個竹桌邊坐定，又招呼奚笪也過來坐下。
奚笪被罵的臉色慘白，嘴張開又閉上，站在原地，身子發抖，動彈不得。他覺得陰森森的寒意正在順著他的十指往上爬，而腕上係著的定魂珠似乎一顫一顫地在發熱。他的心病和那定魂珠似乎在爭奪著對他身體的控製權，誰輸誰贏，尚在未定之天，但他自己的意誌則已經徹底繳械投降，在原地站成了一尊石像。
喬留在櫃台後麵側門處站著，原本不願意管他天緣派之內的事，但見奚笪實在可憐兮兮的，裝作不知他們談話內容，出來插科打諢，笑道“這一個個跟烏眼雞似的，鬨什麼呢？有事咱們上三樓去說。一會兒咱們店裡可要上客人了，都彆給外人看了笑話啊。”他湊近奚笪，低聲問道“我叫人去把齊姑娘追回來？”奚笪呆呆立著，並不作答。喬留歎一口氣，使喚個夥計出去找紈素了。
黎秋英見他站在原地不動，溫聲道“笪兒，當日在廬州，我看你的眼睛總追著齊姑娘的身影……你與那個朱憐的事，已過去十二年了。我也盼著你能好，能再找到自己心儀的人。所以我才故意攛掇，讓你一個人隨著齊姑娘去洛京，倒把你二叔留在了廬州。但是情之一字，是最不能夾雜算計的……難道你願意有一天，齊姑娘再想起你的時候，就猶如你今日想起朱憐？昨日我見了你看的話本，窮書生遇見宰相家的小姐……”
她搖一搖頭，長歎一口氣繼續道“你二叔也不是在怪你爹。大哥平日是有些急功近利了些，但他……也都是為了本派的發展，並非為了他自己。隻是你娘當年若不是因著他的急功近利，也不至於死在那樣不得見人的去處，連屍骨都沒接回來……”她自覺失了言，急急掩口。
一旁奚如鬆回頭望了她一眼，憤憤然道“這有什麼可瞞的？你隻管接著說!他奚大公子今年論虛歲都三十了，難道什麼事都經不起？你在這替他爹避諱他乾的這些事，現在眼睜睜的他就要步他爹的後塵!”
他指著奚笪，冷哼一聲，道“不要臉的東西，你還真在這裡攀附起齊宰相家的姑娘來了……你陪齊姑娘查什麼家仇？當年就是你爹，把你娘當做醫女，借齊家的手送進宮去，毒死了安王!她若要報家仇，第一個就該拿劍指著你!”
奚笪捂著耳朵，尖叫起來。剛才出去喊人的夥計挑起了簾子，紈素正站在門邊，向屋裡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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