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貪治貪,除了要把這些蛀蟲從大安的身軀上摘除,更重要的是要起到一個警示的作用。
但這也並非意味著治貪就要“一刀切”,不顧實際情況,強行讓所有人按罪論處。
物極必反,剝極則複,一位姓朱的開國皇帝早就用他的鐵血手腕為後人演示了什麼叫觸底反彈。
一些貪墨數額較小,每年隻往腰包裡填幾十上百兩銀子的官員,淩亮提倡各地小懲大誡,輕輕揭過。
慕容懷瑾不解其意,“忠王何故如此?”
淩亮將剛看完的信放下,不緊不慢為他答疑解惑:“陛下,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待人接物,不可過於苛刻。須知,十全十美的人不存在,兩袖清風的官很少有。”
“若一查到底,誰也不肯放過,那麼大安很可能陷入無官可用的尷尬境地。”
“你作為大安的皇帝,自然希望下麵的人踏實肯乾,清正廉潔。”
“可是陛下,彆人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金榜題名,為的不僅是施展抱負,還想要改善自身條件。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這種事做不得。”
“陛下可能又要說,他們有俸祿,足夠維持光鮮的外表。”
“但官員之間的應酬,人際關係的處理,還有一大家子的吃喝,這些哪樣離得開銀子?他們的俸祿還不足以維持繁雜的開支。”
“而且和私吞的那些銀兩相比,這些人在職位上付出的心神價值更高。陛下,恕微臣直言,大安給官員的俸祿,真的不大合理。”
慕容懷瑾擰眉沉思,表情有些複雜。
淩亮把案桌上的信朝他推了推,“陛下可能還是不服氣,不過……微臣建議陛下先看看這封信再說。”
慕容懷瑾展開信件,半晌後,他低著頭一動不動,沉默不語。
信是從西北寄來的。
奉旨前往那裡調查貪汙的巡撫在信中詳細闡述了情況。
他特彆提到了一個人,語氣非常感慨。
這人是西北某縣的縣令,已近花甲之年。
雖然大致都位於大安的西部地區,但西南比西北要好點,至少土地還有點肥力,西北就不行了,很貧瘠,百姓生活也困苦。
這個縣令呢,做了二十來年官了,之前一直兢兢業業,克勤克儉,但去年因為老父親生病了,不得已貪了點錢。
也不多,就十九兩碎銀子,一隻老母雞,四五個雞蛋。
這點東西連富庶地區大官貪墨的零頭的零頭都不到,關鍵人家縣令今年也偷摸著把大半給還了回去。
慕容懷瑾讀完信,感到胸口堵住了似的,脹得難受。
各級官員的俸祿不一樣,各地官員的俸祿也是不同的,窮地方那點俸祿少得可憐,所以開科取士後,許多中舉的舉子擠破了頭要去富饒之地。
縣令的行為有沒有錯?
毫無疑問,有。
這種錯是否能法外開恩?
慕容懷瑾說不出“不”字。
最後一個問題,縣令為他負責的地區做出過貢獻嗎?
當然,而且很多。
當一個官員的付出與他所得到的遠遠不成正比,旁人高高在上的指責也變得蒼白無力。
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
慕容懷瑾伏上案桌,一隻胳膊墊在腦袋下麵,聲音沉悶,“朕明白了,朕還有許多東西要學,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崔將軍,當皇帝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