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就是這麼個急性子！你聽我，慢慢說嘛！”施恩把自己如何貪圖十萬塊錢利息，把五十萬借給女兒的室友崔鶯鶯，結果，借條沒拿到，借款人也失蹤了，原原本本、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
“唉！你呀！”雖說不是自己的錢，王桂芝仍然心疼得要命。本來想，重炮猛轟施溪，炸一炸他的花崗岩腦袋，好好讓他開開竅，不要再貪圖小利，“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可是一看，施恩那可憐的表情，就像犯了錯誤的小學生，滿是後悔，一臉無辜。王桂芝心軟了。
隻見她起身，走到施恩的身邊，撫摸著他乾瘦的脊背，輕聲說道“知道你難受。一進門，我就納悶，才半個多月沒見麵，你就瘦脫了形，眼睛裡，也暗淡無光了。一定遭了大災了。有意跟你開開玩笑，想讓你高興起來，也沒奏效。”
“唉！真是遇大難、遭大災了！”施恩眼含老淚，儘力地控製住它，不讓它流下來。聲音哽咽，他像是在跟王桂芝訴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高興？！萬一這五十萬，找不回來，我，隻怕下半輩子，都高興不起來了！懊悔、自責，將伴隨我終生！”
王桂芝立即製止“快彆這麼說！老話說得有，‘錢財乃身外之物’，五十萬，數目確實不小，可是，跟生命比起來，跟健康比起來，終究還是一件小事。你懊悔、自責，能有什麼用？那五十萬，就能自己飛回來嗎？！”
施恩長歎了一口氣“唉！理，是這麼個理；可是，人啊，有時候，不認理，隻認情！白白損失了五十萬，我這情感上，割舍不下呀！”
“我知道，我理解。”王桂芝扳著施恩的肩膀，直視著他的眼睛，懇切地說道，“你本來就是個勤儉節約的人，積攢下這五十萬，不容易。這樣，這樣，我說一個辦法，你看行不？”
施恩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問“辦法？！你有什麼辦法？”
“你的損失，我認一半！實不相瞞，兒子孝敬給我的錢，我省吃儉用，存下了三十多萬。都是存的定期，一到時間，我就取出二十五萬，存到你的存折上，這樣，你的心裡，會舒服一點。還有，日後，如果，你的女兒答應我們倆，住在一起，那麼，家裡所有的開支，吃的、穿的、用的，都算我的。你的退休金，全部都存起來。等你存滿了二十五萬，加上我讚助的二十五萬，你再去省城，給你女兒買一套房子！很快的，很快的！你一年有五萬退休金，是吧？五年就能存二十五萬。等到給你女兒買了房，你就不會懊惱，也不會自責了。心裡一定會舒坦多了。怎麼樣？怎麼樣？你說話，你說話呀！”
施恩一把抓住王桂芝白嫩嫩、肉鼓鼓的雙手，覺得真是一種享受。王桂芝催促他說話，可是他喉頭哽噎、鼻頭發酸，老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在忍淚，強忍住淚水，不讓它流下來，否則，會失了男子漢大丈夫的體麵。當他終於能夠讓淚水隻是在眼眶裡打轉，而沒有奔流而下的時候，他才哽哽咽咽地開了口“你，你比我的閨女，還懂事。”似乎覺得用詞不妥，他連忙改口，“不不不，不是懂事，是大度。我女兒她，一個勁地責怪我，埋怨我，還罵我是‘老糊塗’！說什麼，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我的錯，‘叫花子吃殘菜剩飯——自討的’！”說到這裡，他再也忍不住，放開王桂芝的雙手，癱倒在旁邊的椅子上，雙臂趴在桌子上，腦袋埋在臂彎裡，委屈得嗚嗚嗚地放聲大哭。
王桂芝頭一次看見，一個大男人這麼放肆地、無拘無束地哭泣，哭得肩膀一上一下地抽搐，她想安慰幾句，可是搜索苦腸，竟然一句合適的話，也找不出來。指責施恩的女兒幾句吧？不合適。附和施恩的女兒，責怪施恩幾句吧？不忍心。她竟然像哄小孩子一樣，在施恩的後背，輕輕地拍了幾下，嘴裡喃喃地說道“乖，彆哭！彆哭！”
良久，良久，施恩才止住了抽泣，擦乾了眼淚，突然意識到，應該給女兒施溪，找補回一點麵子。他一邊接過王桂芝遞來的紙巾，擦臉，一邊說“你放心！我女兒，其實是很講道理、很好相處的。接人待物，一直都是和顏悅色、彬彬有禮的。就是在我麵前，愛使點小性子、發點小脾氣。唉，沒辦法，小時候，被她媽驕縱慣了！”
王桂芝立馬隨聲附和“是是是！你女兒，我見過。知書達理、善解人意。對你也好，體貼，孝順。人啊，遇到了急事、難事，難免會情緒激動，嘴上缺個把門的，說話就失了分寸。我想，你女兒有些話，說出了口，收不回去了，現在一定在後悔。你，彆跟她計較。”
施恩感激地點點頭，說“咱們倆的事，日後，我再找機會，跟她說，一定說。”
王桂芝一再勸慰“不急，不急。不在乎這一時半會……”
施恩接腔“是啊是啊！有句古詩說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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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桂芝不懂，眨巴著眼睛，問“什麼意思？”
施恩解釋“意思是說，兩個人的感情，如果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心靈相通，至死不渝，哪怕遠隔天邊，也月照心明，相互掛念，不一定非得要天天膩在一起。”
王桂芝點頭，說道“你這一解釋，我就懂了。”停頓了一會兒，她問道，“有件事，我想不明白。我的事，你可以往後挪。你自己的事，為什麼拖著不辦呢？”
施恩不解地問“我的事？我的什麼事？”
“你得病的事啊！”王桂芝心裡惴惴不安，說道“既然大醫院已經確診了，是那個不好的病，你就得趕緊告訴你的閨女，商量一個辦法，趕緊去治啊！這個病，拖不得！我聽說，那東西，會跟人捉迷藏，在身體裡，到處跑。”
“唉！”施恩長歎了一口氣，說“說了又有什麼用？隻是多了一個人著急而已。這次去省城，我是打定主意，要跟女兒，說說得病的事。誰知道，突然插進來五十萬被騙的大事情。我女兒已經夠著急、夠糟心了，心裡壓著一塊一百多斤的大石頭呢，我再告訴她我病了，是癌症！這不是火上澆油嗎？給她的心裡再壓上一百多斤的大石頭，我真怕，怕把她壓趴下嘍！”
王桂芝聽了，長歎一聲“唉！屋簷水，往下流啊！”
施恩也一聲長歎“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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