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施溪在鄉裡,找了一家還算乾淨的小旅社,囫圇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她趕緊起床,直奔崔鶯鶯大姐的婆家——周家大灣。掐指一算,時間緊迫啊!走五十裡山路,去見了崔鶯鶯的老娘之後,她還得再走五十裡山路,趕回到鄉政府的所在地,一條長不到兩百米的小街上,隻有回到這裡,她才有地方吃飯、睡覺。
昨晚,風雨大作。施溪瞪著眼睛到天亮,躺在床上,祈禱上帝,祈望上帝保佑,明天一大早,風停雨住。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了,不知是上帝“貴人多忘事”,忘記了信徒施溪的乞求?還是因為來自外國的上帝,管不了中國的事務?言而總之、總而言之,下了一晚上的暴雨、刮了一整夜的狂風,並沒有消停的意思。施溪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把旅行箱寄存在小旅館裡,撐著一把小雨傘,出了門。
多虧崔虎子給施溪畫了一張草圖,標明了周家大灣所在的位置,再加上“鼻子下麵就是路”,多問了幾個路人,周家大灣近在眼前了。一位老伯熱心地給她指點“翻過眼前這座山丘,山背後,就是周家大灣。”
此時,已經接近中午。施溪渾身上下淋得透濕,加上饑腸轆轆,冷風一吹,寒噤、顫抖,一起襲來。她拚儘最後的一點力氣,踏著陡峭的山丘,攀登,攀登……
氣喘籲籲,到得山丘頂上,看見有一株高大挺直的大樹,立在小路邊,綠葉如蓋,鬱鬱蔥蔥。定睛一看,樹下,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老女人,正站在樹下躲雨。施溪心想,上前去,再問問路吧?下山的小路,有兩條,哪一條才是通往周家大灣的?
這麼一想,施溪便朝樹下走去。走近一看,施溪大為驚訝老女人並沒有站在樹下躲雨,而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大樹前方的一塊大石頭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正前方。她,沒有雨具,且衣衫單薄,任憑風吹雨打,她自巋然不動。她,稀疏而又花白的頭發,被雨水淋濕後,緊緊地貼在頭皮上,齊耳根的發梢,往下滴答著雨水,灌進脖子裡、流淌在癟平的胸脯上。老女人的臉,溝壑縱橫、滿是皺紋,就像一隻浸泡在雨水裡的大核桃。她的手上,拄著一根桑木拐杖,拐杖扭曲,跟老女人佝僂的身軀,形成了兩根不規則的曲線,十分協調,可是,與大樹挺直的樹乾,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施溪上前幾步,定睛一看老女人竟然打著赤腳!雖說時值盛夏,氣溫不低,可是,狂風吹、暴雨淋,渾身濕透,赤腳站在泥地裡,這滋味,一定不好受吧?施溪不知道老女人,到底冷還是不冷?反正,她自己先打了一個寒噤。
“請問大嬸……!”施溪又往前走了幾步,開口正要問路。
突然,那老女人,扭過頭來,看了施溪一眼,頓時,像是觸了電一般,渾身一震,顫顫巍巍地朝施溪身邊奔來,沒走幾步,踉踉蹌蹌,差點跌倒。施溪趕緊上前,一把扶住。那老女人順勢倒在了施溪的懷裡,嘴裡大聲叫道“女兒!女兒啊!你跑到哪兒去了!老天開眼了,你總算是回來了!”眼淚,從她那枯黃的眼睛裡湧出,仿佛是乾涸的泉眼,重新湧出了新流,止都止不住。鼻涕,隨著眼淚一起往下流,在鼻孔下,掛得老長老長,用“涕淚滂沱”這句成語來形容,十分貼切。老女人擤了一把鼻涕,把一大掛鼻涕,隨手擦在了施溪的衣襟上,施溪忍不住犯了好一陣惡心。
老女人哽咽了半天,再次哭出了聲“女兒啊!鶯鶯哪!為娘想死你了呀!”
施溪這時,才明白了老女人的身份——她是崔鶯鶯的親娘。施溪不由得多打量了老女人幾眼老女人的神態麻木、凝固、遲鈍,似乎有些神誌不清。老女人看人看物,總是緊皺著眉頭、眯縫著眼睛,明顯是視力減退。施溪心想,也許正是因為崔鶯鶯她娘,神誌不清、視力減退,加之思女心切,才把我當做她的女兒崔鶯鶯了吧?
施溪正在猶豫,到底要不要亮明自己的真實身份?說明自己並不是崔鶯鶯?“大嬸,您認錯人了!“可是,又擔心,如此虛弱的老人,承受不了如此重大的打擊。正不知如何是好,背後一個女人的叫喊,幫她解脫了困境。
“娘!娘!您怎麼又跑到這兒來了?!害得我們到處尋找!”
施溪回頭,循聲尋找,說話的,是站在她背後一位中年農婦。齊耳短發,打著一把舊花傘,穿著一身舊衣褲,腳踩一雙破解放鞋。
老女人指著施溪,對中年農婦,嚷道“鶯鶯,她回了,我的鶯鶯,她回來了!”
中年農婦立馬糾正”娘,你認錯人了!她,不是鶯鶯,不是鶯鶯!”扭頭,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對施溪抱歉地說“對不起!我娘她,這裡,這裡,壞了!”說罷,她把手中的雨傘,扔在地上,想要去掰開她母親緊緊摟著施溪的那雙手。施溪瞥了一眼,那雙手,皮包骨頭,黃中帶黑,青筋蹦起,就像是遒勁的老樹枝。無論中年農婦如何使勁,那雙手紋絲不動,不肯鬆開,仿佛一旦鬆開,施溪就會像煙霧一樣,消逝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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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溪飽含熱淚,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突然,指了指摟著自己的老女人,哽咽著問了一句“她,是崔鶯鶯的娘?!”
中年農婦擦了擦眼淚,微微點點頭,沒吭聲。
“那,你是……?”施溪又問。
“我是崔鶯鶯的姐,大姐。”中年農婦回答。
“啊呀!真是巧遇呀!”施溪失聲叫道,“我,我叫施溪,是崔鶯鶯的閨蜜!你,你給我打過電話的!還記得嗎?”
中年農婦盯著施溪,仿佛在看天外來客,渾身上下打量了老半天,她才半疑半惑地問了一句“你是施溪?!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施溪連忙回答“我是特意來尋找你們娘倆的!從崔家大灣,找到周家大灣,可真不容易呀!”
崔鶯鶯的大姐感慨“可不是嘛!哎呀,這一路上,該吃了多少苦啊!看看看,淋得就像落湯雞。家去,家去,快到我家去!生盆火,烤一烤,要不,非著涼不可!”
幾句話,施溪就感受到了農婦的質樸與熱情。還沒生火呢,施溪的心裡就已經暖烘烘的了。她指了指依舊緊緊摟著自己,把頭依偎在自己懷裡的老女人,老女人緊閉著雙眼,臉上到處是水,分不清,是雨水?是汗水?還是淚水?!嘴角掛著的那一絲微笑,最是讓施溪怦然心動,她對崔鶯鶯的大姐說“她,認錯人了,把我當成你妹妹了。”
崔鶯鶯的大姐深深地點頭,又緩緩地搖頭,悲悲切切地說“我苦命的娘,可憐啊!她……她……”話,沒說完,她就哽哽咽咽地,說不下去了。
施溪彎腰,拾起地上的舊花傘,替崔鶯鶯的大姐遮雨,崔鶯鶯的大姐順手接過雨傘,自己打著。施溪一隻手擎著雨傘,護著自己和老女人的頭,不被雨淋,用空出的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崔鶯鶯大姐的後背,算是無聲的安慰。
終於,崔鶯鶯的大姐,情緒有所平複,她湊近施溪的耳邊,輕聲說道“咱們不要戳穿它,乾脆將錯就錯。我實在怕看到老娘失望的樣子。行嗎?求你了!”
施溪望著崔鶯鶯的大姐那乞求的眼神,實在不忍心拒絕,她默默地點了點頭。
崔鶯鶯的大姐非常勉強地擠出一點笑容,說“娘,娘!彆在雨裡淋著了。咱們帶著老二,回家去吧?”
之前,崔鶯鶯的老娘仿佛一直沉浸在夢中,聽見大女兒的提議,才猛然睜開眼睛,回應道“對對對!回家去,回家去!可彆把我的鶯鶯寶貝,淋病了!”邊說,邊把施溪往樹下的一條小道上,引。此刻,一直到此刻,老女人依然不肯鬆手,高高瘦瘦的她,仿佛“掛”在身材修長的施溪的身上,一路同行。
施溪低頭看看崔鶯鶯的老娘,飽經風霜的臉上,綻開著發自內心的笑容,布滿皺紋的臉,笑成了一朵花;扭頭再看看身邊崔鶯鶯的大姐,肌肉僵硬,強裝笑臉,比哭還難看。施溪看著這一真一假的兩張笑臉,不禁悲從心來,鼻子發酸,淚流滿麵。
她望著天上降下的無邊雨絲,真切感到上蒼也在悲傷、流淚,無邊無儘!無止無休!她在心中暗暗呼喚“鶯鶯姐,鶯鶯姐啊!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你可知道,你渺如黃鶴,一去不返,了無音訊,給家人、給朋友,帶來了多麼大的憂傷啊!如果你還健在,請你趕緊現現身;如果你已經離世,請你趕緊托個夢!告知一下,你的下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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