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老口的話打消了姚二壯心底最後一絲留戀。
“爹,既然你們不願意出醫藥費,那就分家吧。”
話音剛落,姚老頭猛地一拍桌子,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
“混賬東西!父母在,不分家,你這是想壞了規矩!?”
這個家裡姚二壯最怕的人就是他爹,這種懼怕是紮根在骨血裡的。
他硬著頭皮道“不分家也可以,讓娘把衛生院賠償的一百塊錢拿出來,家裡再添五十,讓我和玉花帶著孩子去首都治病。”
姚老太怕的就是他提這一茬。
“好你個老二,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在打那一百塊錢的主意!”
她插著腰,語氣強硬,“你們一家七口,還不算振興媳婦肚子裡那個,吃家裡的,住家裡的,用家裡的,處處都要花錢,那一百塊本來就該上交歸我管!”
“想拿回去?沒門兒!”
說完她又衝姚老頭煽風點火,“造孽啊,老二原來多孝順的孩子,可自打那個死丫頭來到咱們家,他就像被灌了迷魂湯一樣……”
姚老頭不耐煩地揮開她,拄著拐杖站了起來,渾濁的眼珠子緊緊盯著姚二壯,目光瘮人。
“老二,這個家裡誰都有資格提分家,唯獨你沒有!”
“你是不是忘了,當年都是因為誰咱們的家才會散?是因為誰你大哥才會小小年紀沒了娘?又是因為誰你大姐十三歲就被賣給彆人換糧食?這些難道你都忘乾淨了嗎?”
聽他提起幾十年前的往事,一旁喋喋不休的姚老太瞬間噤聲,臉色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唯恐觸了黴頭。
姚老頭拎起拐棍狠狠戳在姚二壯的肩窩上,“你已經把家拆散過一次了,現在還想拆第二次嗎!?”
那是一段血淋淋的回憶。
姚二壯心口生疼,嘴巴裡像是含著黃連,又苦又澀,再說不出話來。
姚老頭眯起眼睛,看到二兒子臉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後,才收回了拐杖。
“找你娘拿十塊錢給幼寧丫頭抓藥,再敢提一句分家,老子打斷你的腿!”
事情的發展偏離了姚幼寧的預期。
姚二壯耷拉著腦袋從堂屋出來,腳步沉重,佝僂的背上如同壓了千斤重的擔子,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將緊緊攥著的十塊錢交到苗玉花手裡。
“爹,你怎麼了?”
蹲在牆角的姚幼寧循聲望過來。
清晨的光打在她嫩白的小臉上,比最上等的瓷器還要精美漂亮,一雙桃花眼似遮了層薄紗,霧蒙蒙的,越發顯得純真乖巧。
姚二壯看得心中一痛,啞著嗓子回她,“爹沒事,你和你大哥蹲那兒乾啥呢?”
昨兒才從丈母娘家趕回來的姚振興憨厚一笑,“三弟怕小妹走路的時候看不清被絆倒,特意從後山砍了根灰桑樹的樹杆回來,等我把這上麵的刺打磨光滑,就可以給小妹當拐棍使了。”
他賣力地處理著杆子上的棘刺,“到時候你們帶小妹去首都治病,把這拐棍也拿上,既能給小妹探路,又能防身……”
姚振興哪壺不開提哪壺。
此刻他並不知道他爹錢沒要到,家也沒分成,去首都看病已是遙遙無期。
姚二壯怨自己軟弱無能,覺得無顏麵對小女兒,竟突然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當家的,你這是作甚!?“
苗玉花心裡一個咯噔,趕忙將他拉近屋子,砰的關上了門。
姚振興懵了,使勁揉了把眼睛,“妹,哥是不是眼花了,爹怎麼……”自己扇自己耳光呢?
姚幼寧朝堂屋投去一眼,心跟著沉了下去。
她看得出來,便宜爹其實早就有分家的想法,所以她才借機裝病推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