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你同陸擷英傳句話吧,不要想著搞刺殺來殺我,皇昭司這一套對我沒有用。”景明月繼續嗑她的瓜子,配著王衍送的毛尖。
陸寒淵瞳孔驟縮“掌監他……動手了?”
“動手了。”景明月捏碎了一把瓜子殼。
“撞上了鎮西王同時派來殺我的人,兩方爭鬥,死傷應該都不少。陸擷英不會罷休,一定會再安排一次刺殺,你讓他彆白費力氣了,好好保護皇上,才是皇昭司的首要之責。目前北部藩鎮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我也無暇把時間浪費在皇昭司身上。”
“這個我真不知道,我沒有騙你!”
陸寒淵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他不是一個光明磊落的君子,他可以奴顏婢膝,可以低入塵埃,但他絕對沒有向陸擷英透露半分景明月要裁撤宦官監軍之權之事,也絕對不知道任何陸擷英要刺殺景明月的謀劃。
相處多日,他知道景明月會算計他,會算計任何人,但景明月沒有想過害他,至少現在沒有。
“我知道。”景明月早知此事應當與陸寒淵無關,但看到他的緊張慌亂時,還是有一種溺水之人終於將頭探出水麵的安定。
“陸擷英應該還不知道裁撤監軍權之事,但他應該能猜到,我在試圖將水攪渾了。”
“什麼……水……攪渾?”陸寒淵沒有明白景明月的意思。
“在我上奏的請功奏章中,我請求陛下將李鐵馬和池勝調入禁軍任護軍中尉和中護軍,將你擢升為神機營內臣。”
“北路軍的戰爭還沒結束,無論是北戎,還是遼東、朔方節度使,都是硬骨頭。我打算回京述職之後,調動神機營,前往北路軍支援。你們的調令還沒有正式傳達,但等我們回京之後,八九不離十了。”
將兩員武將,其中包括自己的人調入由宦官主掌的禁軍,將皇昭司的親信陸寒淵調入同由宦官主管的神機營本來並不突兀,但景明月本就是以機關術聞名,陛下將神機營權柄交到她手中是遲早的事。
而景明月想要親調神機營並入北路軍,那就是要從根本上瓦解宦官在軍中的勢力,先將宦官和武將之間的水倒在一起攪渾,再慢慢將宦官權力從中抽離出來還歸武將。
景明月見陸寒淵還是疑惑,遂繼續解釋道“之前答應你,南疆解圍後,告知你有關六博盒之事,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六博盒除了我之外,衡陽高階弟子,也都學過六博盒製造。我隻做了三十六個六博盒,但即使六博盒已被八卦盒取代,現今衡陽上下擁有的六博盒仍有不下百餘。”
“你既持有了六博盒這麼多年,就應該知道它是專用暗殺的暗器,衡陽立身行君子之道,但麵對極惡宵小,亦會以暗殺處之。”
“我比他陸擷英說不定更諳熟暗殺之道。這次是讓皇昭司和鎮西王兩虎相爭,我作壁上觀。但即使沒有鎮西王助我一臂之力,皇昭司也奈我不得,不如彼此省省力氣。”
陸寒淵想到六年前戴銀質麵具,踏白骨而來的那個女子,身形如山魅,利用手中機關巧術,躲過重重守衛防護,無聲無息地潛入成丘壑手下大將羅毀的臥房,將酣睡中的羅毀一劍封喉。又於撤退途中設下天羅地網,帶著他得以全身而退。
“如果那六博盒是你撿的或是奪的,你不會心心念念千方百計想要上衡陽山,向我求它主人的答案。如果是有人送你的,她應該告訴過你,六博盒裡麵的東西,隻能通過機關術解開,不能用蠻力打開,否則即刻會被裡麵的齒輪攪碎。”
“是……”陸寒淵取出懷中的六博盒,稍稍用力搖晃盒子,除了細針暗器,能隱隱感受到裡頭另外存在的東西,可那是什麼?
“你要是想直接解開,我可以直接替你解開。但給你東西的人,既然要藏得這麼深,要麼她不想告訴你裡麵是什麼,要麼她想等你自己解開,不願你假手他人。”
不願假手他人……陸寒淵隻覺被人死死地扼住了咽喉,呼吸不上來,即使他儘力克製,依舊有潮水般的酸澀洶湧而來,幾近將他淹沒。
“景掌院,衡陽到底有沒有一個……叫恨無常的女子?”
話剛問出口,陸寒淵就覺得自己可笑,這一聽就是那人隨口胡謅的化名,怎麼可能有人會叫恨無常?
“沒有……”景明月開口,親自將陸寒淵萬分之一的希望擊碎。
她在擊垮他的時候,也在擊垮她自己。
恨天地無情,恨眾生皆苦,恨萬物無常,恨人間太多魑魅魍魎,讓花好月圓儘成妄。
所以他們顛沛流離重逢於此,仍舊沒有桃李春風與江湖夜雨為之相慶,隻有他對她的縱使相逢應不識,她對他的滿腹心事不可說。
陸寒淵回想起六年前分彆的時候,恨無常將六博盒塞入他的手中“這個盒子裡我藏了東西,強力拆開會被立即摧毀,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用機關術解開這個六博盒,讓裡麵的東西重窺天日。”
她的麵容依然藏在銀質麵具之後晦暗不明,然而一雙亮如星辰的眼睛中滿是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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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他一口應下。
“你真的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古道相送,她已經策馬駛出一段距離,卻突然回身摘下麵具,對他揮手“後會有期,多加保重!”那一刻,他渾身如遭雷擊。
他被定在原地,她已揚鞭離去。
即使相隔甚遠,黃沙漫天,她轉身那一刹隻是驚鴻一瞥,他看得並不真切。
時過境遷,將近十年,容貌與記憶中的亦大有不同,但他總覺得,那就是小九的臉,那就是小九!
除了小九,不會有人願意對他舍命相救!所以小九,還活著?
待他反應過來想要追上她的時候,茫茫四野沒有其他馬匹,他伸手去抓,想要挽留,指尖穿過的隻是一陣陣無所事事的風。
所以,六博盒中的究竟是什麼?
六年間,他小心翼翼,生怕有損六博盒分毫,嘗試過各種方式想解開六博盒,均不得其要。他既答應她要親手解開,就不會食言,三哥從來沒有違背對小九任何一個承諾,即使她可能不是小九。
“我上衡陽,隻是想向掌院求個六博盒的前後因由,現在知道了,我自當遵守對他人的承諾。多謝掌院。”
陸寒淵的神色幾經變化,景明月心跳如擂。昆侖練劍三年,極寒風雪使她容貌大改,與昔日的蘇小九已無半分相似之處,她堅信陸寒淵認不出她。
手中的棋還沒下到那一步,她希望陸寒淵能認出她,但絕不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