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訴他這是她親手鑄的。
腰腹上冰涼的玉帶似乎在縮緊。
“這劍……有名字嗎?”
“有。”景明月答道,“叫九歌。”
“屈原的《九歌》?”
景明月道“世人稱其為“九歌”,但《九歌》其實是有十一篇的。”
陸寒淵點頭“我知道。”
“那你可知……三三得九,九九歸一……”景明月的聲音時而縹緲,時而具象,似湘江之畔,蘭芷之間的愁煙泣露,輕輕重重地砸在陸寒淵的心上。
“子慕予兮,思公子兮……”
三三得九,九九歸一,是少年時他們之間常開的玩笑。
她之所以叫他三哥,是因為在被師父收養之前,他都沒有正式的名字,隻知道自己在家中行三,前麵的兩個哥哥,全部餓死了。
她之所以叫小九,不隻因為生在九月初九,更因為師父覺得三三得九,九九歸一,周而複始,是為永恒。君子有三立、有九思。
九歌的九,也是小九的九。
子慕予兮善窈窕,思公子兮未敢言。
北境的凜冽,長安的巍峨,讓陸寒淵幾乎快忘了他們重逢於那場濕潤的衡陽夜雨,重逢於荊湘巫風瑰詭浪漫下的綺靡傷情。
桂棹蘭枻,斫冰積雪,陸寒淵所有高築的心防在此刻寸寸皸裂破碎。
他們都知道這場以將李祿一黨一網打儘為最終目的的假戲背後,是彼此縱容的私欲與真心。
可當她率先將思慕與愛意宣之於口時,他給不了她任何答複。
沒有人比陸寒淵自己更清楚身體的殘破,身份上的不堪。
不是穿上了這件婚服,他就有資格為人新郎,為人夫君。
景明月也不要他此時此刻的答複,她隻想在今天這樣一個日子裡,說一些自己想說的話。
有些話不敢言,便不言。等什麼時候想敢說了,便說了。
她捧著他的頭凝望,她十分自信自己的易容術,讓陸寒淵的皮貌已和蕭守義彆無二致,但眼睛騙不了人,這是陸寒淵的眼睛。
隻有他的眼睛裡的她,才是這種形狀。
“我的易容術如何?”景明月將銅鏡轉到陸寒淵的跟前。
“大人當真妙手。”陸寒淵的話剛一出口,猛然將視線從銅鏡轉向景明月。
起初,他不敢認定景明月就是小九,是因景明月的樣貌和小九的全無半分相似。
他能在相隔甚遠的漫天黃沙中,在恨無常摘下麵具的驚鴻刹那,捕捉到恨無常和小九重合的痕跡,卻尋找不到一點景明月和小九或是恨無常的相似之處。
景明月不像恨無常,更不像小九。
可陸寒淵就是能堅定地確認,她們就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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