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蟲鳴聲聲,微涼的夜風徐徐吹拂入窗內。
沈南星下巴搭在莫蒼風肩膀上,“我爹其實很少跟我說親生父母的事,所以我知道的也不多。”
小時候他剛知道自己的身世時,也很好奇自己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
不過沈南星感覺,他爹提起生父沈景修時,溫柔的眼眸總是暗寂一片,像被吹滅光芒的燈盞,因此他就不願問了。
時光隔了太久遠,幼時的記憶如今回想起來,已變得泛黃斑駁。
猶如一個背景朦朧模糊的舊夢。
翌日,沈南星帶莫蒼風去了他以前住的舊屋。
此處久無人住,院子裡荒草萋萋。
院中有棵枇杷樹長得高大茂盛,樹形為冠狀,枝葉茂密。
樹上結滿了枇杷果,如今正是果子成熟的季節,金色燦燦,顆一簇,藏在寬大的枇杷葉間。
沈南星在樹下駐足,桃花眼眸望向那枇杷樹時,閃過一絲渺遠怔愣的情緒。
他道“這樹……以前是我爹種的。”
沈南星縱身躍起,到樹上摘了些枇杷,用衣擺兜著。
落下地麵後,他撿了個最大的枇杷果,剝掉果皮遞給莫蒼風。
“風風,嘗嘗看?”
莫蒼風在他笑盈盈的注視下,接過果子咬了一口。
枇杷果已熟透,橘黃色的果肉汁柔軟多汁,清甜可口。
“是不是很甜?”沈南星偏首湊近,吻向他被果汁潤澤的唇瓣,低沉的笑聲溫柔懷念,“這果子還是和記憶中一樣甜。”
莫蒼風淡笑,將手裡的枇杷果喂給他。
沈南星亦咬了一口,熟悉的甜美滋味卷上舌尖,還帶著一絲淺淡的酸。
他離開村莊後,就很少再吃枇杷了,因為外麵的枇杷果都沒有這棵結的清甜好吃。
以前他爹種下這棵枇杷後,空閒時經常會坐在坐在窗台下,望著院裡的枇杷樹出神。
他抱著年幼的沈南星,每年都會感歎,這枇杷樹怎麼還未長大結果。
一直過了三四年,那棵枇杷樹終於開了花,結下幾個果子。
彼時沈南星已五六歲,因為他爹總是念叨,他便也天天盼著枇杷樹快些長大,開花結果時每日都去看。
盼到夏季果子成熟,就迫不及待地摘了來給阿爹嘗。
夏日午後聒噪的蟬鳴聲裡,陽光斜斜照入窗台,模糊柔和了阿爹淸俊蒼白的麵頰。
他纖細修長的手輕輕剝開果皮,緩緩咬了一口。
“確實甜,還有點酸。”他喃喃自語,坐在他懷裡的沈南星好似看到清澈的陽光落在他眼中,閃爍著晶瑩的細碎光芒,像水霧般柔和泛起漣漪。
沈南星那時候還小,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緒。
隻是隱約覺得,阿爹終於吃到了年年念叨的枇杷果,臉上也綻開了笑容,但好像卻不開心。
他笑得很溫柔,可又給他一種下一刻便會落下淚的感覺。
“阿爹不吃嗎?”沈南星不解地看著父親喂給他的果子。
阿爹年年都等著枇杷樹結果,所以他覺得阿爹肯定是很喜歡吃枇杷的。
“小南星吃吧,阿爹其實不喜歡。”他指尖輕輕撫著沈南星柔嫩的小臉,長長的眼睫輕垂,“你爹以前最愛吃枇杷,故人不在……這枇杷也沒了記憶裡的甘甜……”
最後那幾個枇杷都給沈南星吃了。
沒過兩年,本就身子不好的他病得越發頻繁,那枇杷樹結的果他也沒再吃過,但他仍舊很喜歡凝望院裡那棵枇杷。
阿爹臨去世之時,正值盛夏,沈南星去摘了熟透的枇杷果給他。
他指尖溫柔珍惜地撫著手中圓潤金黃的果子,蒼白的麵上浮起傷感的愧疚。
他聲音低啞而虛弱“我曾答應過你爹爹,要好好將你撫養長大,隻是……如今阿爹怕是要食言了……小南星,以後即使阿爹不在,你也要照顧好自己,開開心心地活下去,知不知道?”
八歲的沈南星跪坐在床前,他從來沒有流過這麼多的淚,像怎麼也止不住的溪流,從他眼裡源源不斷滾下,使他看不清眼前阿爹的麵容。
他茫然又無措,千言萬語盤旋於心,已被淚水衝刷得七零八落,嘴裡隻念得出兩個字。
“阿爹……”
“小南星,彆哭……”阿爹微涼的指腹輕輕擦去他臉上的淚痕,“阿爹不會離開你的,你以後想念我,就看一看窗外的枇杷樹,阿爹其實是鑽進那樹裡睡覺去了。”
“真的?”沈南星睜著淚眼,哽咽問道,“阿爹為什麼要去樹裡睡覺?在這裡睡不可以嗎?”
“阿爹想見一個人,日夜都想,隻是在這裡見不到他。可能……他也躲到那枇杷樹裡了。”他輕輕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