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滯片刻，仍是緩緩答……忠臣。
非李唐皇室的忠臣，而是一個人的忠臣。
舅甥關係帶著天然的壓製鏈，哪怕李治和長孫無忌雙方都無意強調這一點，但總會不可避免的倒向不願意看到的方向。
天家的親情、愛情，總會摻雜著數不儘的權利糾葛。
從某種程度而言，李治是一個政治鬥爭中成長起來的天生政客。
他的一生所作出的無數選擇，都與既得利益直接掛鉤。
母親長孫皇後死時，他的悲傷理應不是假的。
選擇娶回武則天時，他對她的情應不是假的。
隻不過，這些東西與此同時也能為他換來更高的利益和價值。
他將自己的喜怒哀樂甚至情感都放在這個政治這個天平上權衡，冷靜的選擇出對自己更有利的那一項。
對長孫無忌的處置也許同樣如是。
李治是李世民和長孫皇後的幼子，誕生時，上麵已然有了更受矚目的哥哥。
縱然天潢貴胄，但自然而然的會被無意識的忽略。
父皇的寵愛，不是憑空降下的，而是憑手段拿來的。
他從一開始就明白，如果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是要用手段去爭來的。
沒有一塊餡餅會平白無故落入懷裡。
這件事情的本質，說來也很簡單。
沒有什麼舅舅外甥，沒有什麼不世功臣和不朽功績。
隻是一位帝王，想要借此削弱漸漸壯大的門閥勢力，進而加強皇權罷了。
無疑，從這一點來看，李治做的很好。
而此時的武則天，甚至隻不過是個工具人罷了。
……
畫麵漸漸轉過。
那身著襦裙的美麗少女已然成長，眉眼間帶上了淩厲和殺伐之氣。
武則天的人生中，有幾次巨大的轉折。
第一次，是嫁給李世民，從此和李唐皇家締結了世代的緣分。
第二次，是嫁給李治，眼界豁然開闊，不再拘泥於後宮，開始漸漸擁有手掌權柄的能力。
在這之後，無疑便是登臨女帝，創造曆史，成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代女皇。
但其中，必然還要有著一個不應當被忽略的轉折。
——那是精神上的巨大轉折。
畫麵漸漸轉過，幾行金色的大字緩慢的浮現。
【永徽四年，睦州有一農民地方政權建立，規模約萬人。】
他們的領導者，性彆女，名陳碩真。
又稱，文佳皇帝。
這個不算大的農民組織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就被滅掉，女帝有名而無實也，幾乎沒有人在意。
但是。
對武則天而言，這已經足夠了。
她靜靜地凝視著那份卷宗，神色卻叫人看不清晰。
李治疑惑的喚了她兩聲，“媚娘？怎麼了？”
武則天久久不言。
半晌，搖搖頭，展開笑顏走了過去。
“……妾無礙。”
有一顆種子，在那一刻便種下，繼而漸漸生根發芽，長成了參天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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