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黎才沉默了,半晌方勉力一笑,道,我以為夏大人貴人多忘事,早把那一茬子往事拋在腦後了,想不到您也還記得。
夏錚麵色才稍稍鬆快了些,道,我見君黎道長態度始終這般冷淡疏遠,自然未敢輕提。何況……也說不定是我弄錯了,畢竟當年眼睛不便,如今單憑道長字號,鬨了笑話便不好了。
君黎低頭道,非是我要對莊主態度冷淡,而是……有些事情讓我實在親近不起來。
夏錚心念一轉,已知他多半指的是夏琝,正要解釋,君黎卻又展顏道,莊主先坐。既然我師父不在,我們也正好敘敘舊。還是……今日初一,莊主要趕回去陪家裡人?
沒,倒不急著走。夏錚搖了搖頭,總算依言坐下了,低低道,君方過往或有些得罪之處,請你……莫放在心上。怪我一貫寵他,他始終不懂事,說這回是看到選妃的姑娘裡有會武的,擔心有甚閃失,就擅自去告訴了朱雀。我已說過了他,要他下回遇事須得先同我商量才行,他也知錯了,盼道長勿怪。
君黎看著他。他也不知他的話是真是假。
沒關係,都過去了。他笑笑道。隻是,若非是在當日那種情境,與莊主你重遇,原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朱雀沒有為難你吧?夏錚搶問著,似是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尤其著意。
沒有。君黎答著,總覺得他這一句話問得晚了些。——朱雀有沒有為難他,難道看不出來?若真為難了,今日還輪得著相見?
可是又想起他早就曾來打聽過朱雀對自己的處置。那真是出於當年的這段交情,或是出於對夏琝闖的禍心中內疚?
夏錚的表情仍顯得有點忐忑難安,道,果真沒有?我雖不想與他交惡,但若他真對你有什麼脅迫,你便對我說,我……必替你討個公道。
君黎笑笑道,莊主今天上門來尋我師父,究竟是有什麼事?總不會就是為我討公道來的吧?
自然……自然有彆的事,但也是想見見你。夏錚道。雖然這幾日一直聽人說你在他這裡不錯,但沒確切有你的消息,我也心裡難安。如今見著你好,也便好了。
君黎聽得有些發怔,道,多謝莊主關心。其實當年那一彆之後,我也時常想起莊主來,未知莊主的眼疾後來是如何得愈,倒是件幸事。
嗯,虧得一些江湖朋友替我四處訪醫,這才漸漸好了。不過說來慚愧,其實這雙眼睛目力比起年輕時早已不及,不過就是普通視物罷了。
君黎點點頭,一時好像也沒彆的話說。想了想道,那個劍穗……破損了,所以……
那不打緊。夏錚接了話,也顯得有些尷尬,又道,你若喜愛那劍穗,我這個還是贈與你。
他說著,隨手將佩劍一抬上來,就將劍穗解下。君黎還沒及拒絕,夏錚就已遞了過來。
也……沒有什麼能表示。他說道。算是我替君方……聊表歉意。
君黎猶豫了下,沒再推拒。隻道,夏莊主太客氣了。
夏錚立起,道,我便不多留了。回頭我自再找朱雀,你也不必替我傳話了。
君黎也隻好點頭立起,道,那好,有勞莊主今日特地過來,若有機會,我們再敘。
此是新年頭一日,可從頭至尾,兩人沒說一句吉祥話,似乎是忘了,或是覺得並沒適宜的情境。君黎欲待將他送至外麵,卻被夏錚一意勸回,隻得罷了,回來將那個劍穗拿回了房裡,係在“逐血”之上。
“逐血”劍身偏狹,並不是那麼正氣的劍,掛上這麼一個正當大氣的劍穗,反而顯得有些可笑。若是將劍鋒抽出,暗赤色的鋒刃下帶了一個鮮紅的劍穗,實在也是有些奇怪。可是君黎偏有些莫名的執著要這般係著——當初一把木劍尚且係了那大大的劍穗,何況如今?
這“新”劍才剛係好都沒及拿在手上試趁試趁,又有報說張庭來訪。他隻好又轉了出來。張庭倒很大大方方地遣人抬了些禮要送進來,見到君黎,毫不見外,道,今日沒料朱大人這麼早過去——我剛已遇見了他,他讓我徑直送府上來就好,就勞煩道長,找人抬進去吧。
君黎聽是朱雀應過的,便叫了人來搬,卻見後麵更上來兩頂轎子,他不由一怔,道,張大人,這也是……
自然也是給朱大人的了。張庭將一頂轎子側簾一掀,隻見卻是一名生得極為水靈的少女。隻聽張庭哈哈一笑道,大過年的,總要有些新意,這兩個也是精挑細選了出來的——放心,我方才也同朱大人說了,他也沒說不要,你便給她們安排安排罷。當真不滿意,大不了明日再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