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麵前的是旁人,李曦緋自然不會相信這般空穴來風之語,可麵前這年輕人適才給自己那錯覺何其強烈,要拒絕竟是說不出口。
他還是不無警覺,道“若我所知不錯,道長如今在大內朱大人府上效力,敢問今日之事是否受他之托?”
“與他沒有關係。”君黎道。“此事十萬火急,李副管……”
他說著,一時急氣攻心,不覺又連連咳嗽好幾聲。李曦緋也是識武之人,已經聽出他聲息間暗傷浮動,並非掩飾作偽。
正自猶豫,忽然後麵夏琛聲音道“李副管,是什麼事?”想來等了一會兒未見李曦緋回來,也便乾脆自來。
李曦緋忙回身行禮道“少莊主,他是……”
君黎亦是頭一次見到夏琛,不過即使不是李曦緋那一聲稱謂,他也一目已猜知他身份,搶先致禮道“夏少莊主,貧道君黎,深夜前來打攪,隻為打聽夏大人啟程前往梅州,行的是哪一條路徑,我有急事要……”
“我爹他們行的水路。”夏琛已經開口,快得李曦緋都來不及阻止,“道長若要追趕的話,行陸路快些,說不定還能趕在他們頭裡。他們沿浙江往西南,途中還要停一兩處地方,大約明日一早才到衢州。”
君黎大喜道“多謝少莊主告知。”躬身一謝,便待要走。
“等一等!”夏琛忙叫住他,隨即向李曦緋道,“莊裡現在有沒有聽話一點的好馬,挑一匹送給君黎道長吧。”
李曦緋委實驚訝,也不好反對,隻依言去了。夏琛才又轉向君黎,笑了一笑,道“道長稍待一下。”
他也回身走開。少頃,李曦緋已令人備馬而來,隔一會兒夏琛也出了來,將一個小小包袱放在鞍上,道“道長出城,還有路上,或許用得到。”
君黎驚訝於夏琛友善如此,不過此刻也顧不上客氣推脫,隻是道了聲謝,就此上馬而去。待關了門,李曦緋才道“少莊主怎麼……便如此輕信於他?他畢竟是朱雀那裡的人,與莊主從來不算和睦,萬一……”
“李副管沒看見他劍上懸的那穗嗎?”夏琛反問。
李曦緋微微一怔,好像才恍惚憶起,卻又道“但他自己也說與莊主不過數麵之交,縱然有劍穗為證……”
“爹平日劍不離身,那一個劍穗也從不離那劍,可前兩月有一日劍穗卻不見了,我那時大為吃驚,就去問他怎麼回事,爹隻答了句,‘是送給一個很重要的朋友了’。如今見了劍穗在他身上,還需要多解釋什麼嗎?”
李曦緋怔然不語。總覺得自己家這個少莊主還是稍嫌簡單輕信了些,卻又不知為何,無法對他這番話反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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彎月在天,駿馬飛馳。
那一個小小包袱裡,有些內外傷藥,少許銀兩,少許乾糧,一袋水,還有一個夜間出城的令牌。並無他物了。
這個新莊主或許年少,或許簡單,卻知道有一些東西能幫他最快地追上他要找的人。這樣一些東西讓原本極度緊張急迫的君黎平靜下來了一點,那般低落而冷清的心情竟爾有些回暖。
他先前還有些擔心夏錚的小兒子會否也像夏琝一樣夾纏不清,事實證明這樣的猜想有些多餘。他振奮了一下精神,收斂起所有的悲觀,沿著小道向西南而奔。
六十名已經啟程的殺手不知已到了何處?依照殺手的秉性,他們必是要趕在前麵,先行埋伏的——卻不知這長長一路,哪裡是他們要伏擊的地點?若往好裡想,不入福建境,便還算天子腳下,在這裡便動手未免有些太放肆,回過頭來被天子所知,怕也不好推給山匪水盜,所以……
君黎咬咬唇,迫自己相信現在的夏錚定還平安無事。
——前路是怎樣一種暗淡中透著光亮的景?他策馬奔著,迷目看著。以往想過那麼多次終有一天離開那個臨安城的自由的欣喜完全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隻是那種“非如此不可”的決意。
無端端地,他想起了朱雀曾經說過,“你隻是缺少了一點睥睨天下的自傲”。他竟無聲而笑。現在的我,或許也遠稱不上睥睨天下的,可我竟然也有了那麼一點點自傲,能抬得起這種選擇的決意壓在自己肩上的份量。我走過那麼多次黑夜,隻有這一次,我真正知道我要做些什麼,也真正相信我必能做些什麼。
“就且試試看,我這條性命,能夠擋住幾個吧……”他在心裡喃喃地說著,如同重複著朱雀最後的斷語。
二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