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錚方嗯了一聲,忽然眉心一皺。“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君黎一怔,幾乎是同時,他已知道夏錚說的聲音是什麼。
那是根本不必用力就能聽見的聲音——遠處像是來了很多人馬,吵吵嚷嚷聲愈來愈大,人喊聲、馬嘶聲、腳步聲、奔蹄聲——怎麼回事?怎麼這個夜裡,會有這麼多人,鬨出這樣大的響動?
附近荒蕪,也就隻有自己這邊有這一幢可供借宿的圓形土屋。果然那許多人馬徑直衝著這邊來了,到了近處,那聲音沸沸不止,簡直像是一下子把夜都點亮了般。
夜是真的被點亮了,被火把。連那滿天的星鬥都失了顏色,圓形土屋的牆雖高,外麵的火光已經映入。不必夏錚君黎費力去叫,所有人都被驚了醒來,兩個官員、借住此地的旁的客人,也都無一例外地從窗裡探出了頭來,想知道這個擾人清夢的是什麼聲音。
從對麵屋裡慌慌張張地跑出一個當地人來,正是這借宿之家的家主,用土話喊著些什麼,可情急之下,眾人竟是聽不懂。
“他說什麼?”陳容容也已經從屋裡出來,微微皺眉,問著夏錚。
夏錚沒答,他也不明白,隻有君黎在一邊道“他好像是說,是山匪來了。”
夏錚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不過他隨即明白,君黎自小就離家四處行走,不知是否早來過這裡,又與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多打交道,恐怕比他們更能聽懂那些奇怪的方言。
那當地人站在對麵跳腳,對著夏錚等人麵色猙惡,口中嗚哇大叫。夏錚等不約而同又將目光看著君黎,君黎隻得道“他說,都怪我們,我們衣著光鮮,定是來的時候就叫人盯上了,給他們惹麻煩。”
外麵的喊聲果然已經如浪般湧起,那唯一的門已被砰砰撞著。外麵有人用土話和生硬的官話各喊了一遍,大致意思是說,老規矩,要錢不要命,隻要兩百金,若開門乖乖送上,便不傷人,否則便休要怪他們下殺手。
幾個當地人和其他住客都是麵如土色,夏錚也便上前拱手,道“諸位請回屋休息吧,此事交由我來解決。”
兩個官員也是惶怕,隻道“全仗夏大人。”便也躲進了屋裡去。夏錚已將周圍自己人掃視了一遍,疑道“沈鳳鳴呢?”
“他方才出去了。”君黎答他。
“又這種時候一個人不知道跑哪去。”有人不由抱怨。夏錚也微一擰眉,壓低聲音道“大家留神,恐不純是山匪夜搶,牆外已有黑竹會的人埋伏,若一會兒動起手來,不要靠近門和牆邊,小心有人趁亂偷襲。”
這土屋雖然圓似堡壘,可究竟不是堡壘,門被撞了這一晌,已然鬆垮,被一把刀自縫隙中一伸而入,將那木閂一下就卡起,火把的光亮一擁而入,隨後擁入的山匪竟然有近百,比這裡的住客總起來還多出一倍有餘。
方才起了門閂的那人一見到這一群人,眼睛就似一亮,將刀一背,向身邊一個狀似頭目的哇哩哇哩說了句話。君黎聽在耳中,他說的是“果真是肥羊!”
這一句話,總讓他覺得有點蹊蹺,那口氣,好似他們本來並不知道自己的底細,甚至也多半並不如對麵那店家所說是看到了這麼一隊“肥羊”路過,才起心搶劫。
他想到門外埋伏的黑竹會。——若有人授意他們如此,那也多半就是黑竹會了吧?在這荒山野嶺之地,竟連山匪都能收買來為己所用——夏錚說得沒錯,若真動起手來,這麼多人紛紛亂亂,黑竹會的人再在暗中出手,那是極容易著道的——即便先時有了警覺,也難說在交手中是否還能那般耳聽八方。
一個能講官話的人已經上前,喊道“我們老大說了,交出兩百金,我們就退,不為難你們!”
那“老大”卻咳了一聲,說了句什麼。這喊話的立刻也咳了一聲,道“不是,要五百金!交出五百金,就放你們走!”
“豈有此理!”已有人怒道“就憑你們區區山匪——爺爺來這裡就為了治你們這群山匪的,還敢欺到我頭上來!”
夏錚雖然抬手將他攔住,卻也冷笑欲待動手。他雖是好脾氣,卻也決計沒好到肯拱手送給山匪五百金。誰料君黎識出他的動向,卻伸手將他衣袖一拉。“夏大人!”
夏錚詫異。“怎麼?”
“給他們五百金,讓他們走。”
“什麼!”說話的不止是夏錚,是好幾個人。五百金可不是什麼小數目,誰肯咽下這口氣?
“不要冒險。”君黎隻低低道。“不要給黑竹會一點點機會,過了今夜,到梅州上任之後,你們想怎麼辦這夥山匪就怎麼辦,但此刻明知這群人是用來障眼,明知暗處儘是殺機,怎還能冒這樣險——一旦交上了手,任誰不慎露出半點破綻,那都是性命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