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什麼都沒有。”他啞著聲音解釋。
她心裡忽然大動。每一次他這樣重傷,隻要她在左近,都會在他腕上套上一個草環。那是她的祈禱,是她給他的護身符,以至於他不知不覺竟習慣了每從魂飛魄散的生死之門回到這人間,腕上都有那道青色——可這次她忘了。
或者說,她沒顧得上,也沒這個機會。她把他交給彆人——交給俞瑞了。可他竟由此以為她有了什麼不測,以至於什麼人的話都不信了。
“你這個……呆子!”她努力抑製自己的情緒卻難以抑製,那一滴淚還是這麼滑過了鼻翼。她忙伸手抹去,裝作嬌嗔“我明天就給你做一個還不成麼。”
“不用了。”他看著她啞啞地笑。“你人都在這裡,我還要那個乾什麼。”
他畢竟發著燒,說幾句話就累得不行,可臉色反而像是好起來,以至於俞瑞都嘖嘖了兩聲。“到底是小女娃兒厲害,我‘鬼使’自歎不如,自歎不如。”
“不是的,君黎哥這一次——全靠鬼使伯伯。”刺刺努力著站起來,要向他輕輕一拜,可腹上疼痛,怎麼都彎不下身去,被無意扶住了,道“你小心點,刺刺。”
“嘿嘿,卓燕這個女兒倒是乖巧。”俞瑞捋須而笑。
正說著,外麵忽然傳來通通通好幾人上樓的腳步聲,在這夜晚的客棧顯得尤其明顯。一陣略帶猶疑的交頭接耳聲之後,門被不無急促地一敲。
“是誰?”沈鳳鳴問道。
外麵的人認出他聲音來。“沈公子麼?我是陸興,夏大人派我來的。”
沈鳳鳴暗暗吃了一驚。莫非夏錚知道了?可也沒辦法,隻得給他開了門。
陸興果然帶了好幾個人,一見單無意等人都在,也不無驚訝,進來道“這位前輩,沈公子,單公子,單姑娘,我是奉夏大人之命,要接君黎道長去夏府的。大人方才剛剛得知道長受了傷,十分著急,遣我們連夜來了,說務必要接他過去。”
“這個……”沈鳳鳴反犯了躊躇。頭一日俞瑞、單疾泉和單無意將受傷的君黎和刺刺推回梅州城的時候,恰被他撞見了。他大致問知了情況後,當下就拉住了單疾泉,要他務必不要將此事告知夏錚——可今日,莫非他還是說了麼?
“接去夏府?我看最好不要。”俞瑞已道,“這小子身體裡有暗傷複發,如今不宜移動,就在此吧。”
“可是……”陸興麵上犯難。“夏大人很擔心,說外麵未必安全,也未必舒適,要我們務必接道長過去的……”
“出了事誰負責?”俞瑞哼道,“你倒自己看看他這樣子,你敢動他麼?”
陸興才上前一些。君黎眼皮微抬,已經看見他。“陸大俠。”他顯得有些可憐。“我如今——恐真的移不了。煩請……煩請回去告訴夏大人,就說……君黎謝他掛念,隻是暫且不便過去,請他隻管放心,俞前輩和鳳鳴在此,我不日自會好轉的。”
陸興見他果然傷得重,也沒了計較,想了一想,道“不管怎麼說,夏大人交待了,務必保證君黎道長的安全。既然道長留在此地,我派個人回去稟報夏大人一聲,我們餘下的人,便在此隨時候遣就是。”
君黎想說什麼,可眼睛酸痛而閉,氣力已不足了。他心裡何嘗體會不到夏錚得知自己受傷那般心情,他也完全明白他為什麼卻又不親身前來。他有那麼一些欣慰,更多的仍是苦澀。
耳邊已聽刺刺道“陸大俠,我一會兒也要回去的,若你擔心,我跟夏伯伯解釋好了。”
“那——有勞單姑娘。”陸興道。“我們暫且守在外頭。”
君黎才聽刺刺聲音又到了身邊,輕輕道“君黎哥,我今日先回去了,你好好睡著彆動。我明日再來看你。”
無意也道“是啊君黎哥,你好好養傷。隻可惜——爹和我明日就要回去了,恐怕我已沒機會再來,不過刺刺還會留著陪你,你便放心。待傷好了,你們一起來青龍穀,我們再見麵!”
君黎聽得他明日要走,費了勁睜眼要說話,刺刺卻道“先不要說了,有什麼話都等你好起來再說。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哥哥的,不過他和爹一起走,不會有事的。”
“你呢?”君黎眼睛動著,說得辛苦。“你爹怎肯丟下你?”
刺刺才想起自己出來得急,單疾泉給他的那一封信放在了枕下,沒有帶來。這一下反怕他若知曉了要掛念了,也便未提,隻笑道“我是因為受傷了,所以爹叫我在這裡養傷呢。他也說了要我照顧你的,你放心好啦,我這回不是私下裡跟他抗著的。”
君黎忽又不知該以何種態度回答她的話,看著她,隻能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