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刹那他瞥見宋客那張沉沉昏睡的臉,那一時消弱無力的表情忽然令他心中一透,省悟過來——那種莫名的似曾相識——原來竟依稀是當年那個初次出現在他朱雀山莊時同樣中了毒傷的瞿安的樣子。
若比起那時的瞿安,麵前這可稱清秀的少年似乎還猶有未及,但那一股子質氣卻又何其曆曆在目。他盯著宋客看著。力貫百會的勁力隻消此刻從掌心湧出,他便會醒來,有個一時半刻的回光返照想來輕易,自己也可趁機問清楚來龍去脈。可手心那勁力竟還是捏而未吐,朱雀麵上看不出顏色,自知心內竟少有地在猶豫不決。
宋矞不明情形,也不敢出聲驚擾,半晌,卻見朱雀將手移了開去,猶豫道“朱大人?”
“這毒我解不了。”朱雀將人推回給他,“須要想彆的辦法。”
宋矞不知有那許多緣故,見他適才明明已準備救人,一轉眼卻又說救不了,隻道他是反悔,當下裡放下宋客隻是爬上來連連叩頭道“求求朱大人,求求朱大人了,若朱大人都不肯援手,阿矞沒有彆的辦法——真的沒有彆的辦法了!”
“你就是阿矞?”朱雀對這個名字倒有些印象,回轉頭瞥他一眼,見他手背上筋絡亦是隱現黑色,隨手一伸將他袖管一捋而起,隻見那臂上一處小小的傷口,想是中的暗器,雖已被拔除,可那毒卻自傷口侵入身體百脈,中毒的情形可不比昏迷不醒的那一個好多少,隻是大約他自己還未覺到。
“是,小子阿矞,懇求朱大人……”宋矞猶自伏地未起。
“我已說了,我解不了他身上之毒。”朱雀聲音淡淡。“若真不想死,趁著你還能動,背著你二哥去到青龍穀外樹林,找一個稍許隱蔽的地方藏身。運氣好的話,我早點捉得個幻生界的人,或許趕得及救你們兩條性命。”
宋矞已哭得說不出話,隻是叩頭求他,朱雀卻不再理會,回身看了看婁千杉。“黑竹會何時攻穀?”
“原是說今日日落時分——可現在沈鳳鳴和阿矞都出了事,我不知會否有所變化。”
“你回去山上,告訴俞瑞我已去了青龍穀,不會去山上與他會合。你讓他整頓人手,一個時辰之內來接應。”
婁千杉料想他與俞瑞定事先還有計劃,隻是他人未到,俞瑞暫且也未告訴誰。不過如今什麼樣計劃也都隻能依情形而變了,當下隻得也點頭應了。
朱雀也點點頭,才轉向秋葵。“我們走。”
秋葵並未多言,隻是跟上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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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矞見他走了,忙背上宋客跟著,起初和兩人同行,可究竟受傷之下腳程及不上,漸漸落後。他咬咬牙還是加快步子。無論朱雀是否存心推諉而已,這一線之機他終是不能放過,倘運氣好真能再遇到那什麼“幻生界”的人,縱然朱雀食言,自己也要出手的。
朱雀自然沒有等他們的意思——秋葵看得出來,他走得有點急。她其實也有些緊張——原是要由黑竹會打前鋒,朱雀是待出其不意而現,可如今竟然是要這樣和他兩個人去麵對青龍教。見朱雀低首走著,似懷心事,她上前“爹,此去——你打算徑直問他們要人嗎?”
朱雀才抬頭看她。“等一會兒你就知道。”
“還要等一會兒?這可不是兒戲!有什麼樣計劃,至少先告訴我。”秋葵難得地有些急迫忿忿之態。
朱雀才將手裡的東西提了一提。“先看完了你娘。”
秋葵一愣。她幾乎完全忘記了——忘記了白霜的墓在這青龍穀附近的事情。適才朱雀要她先行,回來時手裡便多了那一些東西——原來是為了看白霜而備的?她總覺得他這一路心情似乎都十分之不好,便時時在揣測這一次與青龍教之爭的勝負可能,隻道他必也在為之煩惱,可原來——他卻並沒忘記白霜?
她低低應了一聲,竟然生出些羞愧。對於這個她了解得真的不算多的師姐,她也隻在那時覺得與她心有同樣的戚戚,來過她墳前撫琴,卻也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她。
墳塋青青,正是盛夏,草長得茂盛,不過看這長勢也算齊整,料想這墳並不算荒了——單疾泉大約總也是偶爾來過的。墓碑上爬了少許藤蔓,被朱雀輕輕一拉撤走,露出那幾個字來。
“柳使白霜啊……”他看著那碑上刻字慨歎一聲,回頭道“怎不來叩頭。”
秋葵沒辦法,隻好來向這“娘親”墳塚磕頭。末了,朱雀才道“好了,今日事急,一切從簡。你拿琴過來,坐在這裡,隨意彈奏一曲給你娘聽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