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語聲仍平,但聽得出來,此言語意卻厲,內中凜意,說是咄咄逼人亦不為過。
君黎知道自己此際無可辯駁,唯有點頭同意這所謂“約法三章”。在他看來,關於自己的約束,原本最好的打算也便是如此;而關於秋葵——秋葵的去留,又豈是他們二人在背後便可以決定得了的。
朱雀見他點頭,冷笑道,“你懂得就好。”
天色漸已亮得多了。朱雀又將彆後之事細問了些,君黎答得也極詳儘,差不多已是辰時。那邊秋葵與婁千杉都已起來,小心翼翼來此探聽,朱雀卻也未攔,由得二人進來。
婁千杉隻聽得君黎似剛與朱雀說完與宋客相遇的始末,聽來並不知宋客在黑竹會的身份,亦不知他此來的真正目的,一雙眼睛向君黎看了看,便低首不語。朱雀已抬頭看她,道“他現在如何?”
婁千杉忙答道“宋公子已經醒了,不知朱大人要如何處置,我暫將他鎖在房裡了。”
朱雀微一沉吟。“你帶我去看看。”
不知是否有意,這屋裡,便隻又留下了君黎與秋葵二人。
“……他沒為難你。”秋葵不耐這般麵麵相覷,先開口說話,好像是想問他,語氣卻並不像個問題。
“……他也沒為難你。”君黎微微笑了一笑,似乎有些取巧的應答,幸好也並不顯得輕佻。
然後便又沉默了一下。這般兩句話反令兩人各自鬆了口氣,仿佛是終於確認了即使經過這麼久未見的日子,原有的關心也並沒消失——這一見麵,占據了最多的,終究還是種見到對方安然無恙的歡欣。
“自然不會為難我——他一貫照顧我。”秋葵也有意笑了一笑,將話說得誇張,不過隨後遲疑了下,又道,“你們昨晚說了些什麼嗎?他該是……這便要我們一起回去了吧?”
“沒說到此節……不過,想來該是如此。”君黎道,“此間事了,他也沒什麼理由還耽在外頭了。”忽然也是一停頓,“內城裡——這幾個月怎麼樣?沒再發生什麼事吧?”
“明麵上是沒什麼異常了,”秋葵稍稍一掠頭發,麵色顯得鄭重,“我原也未多關心,細節並不知,不過臨出來時聽人提到,好像太子和朱雀如今碰麵,偶有言語,氣氛都不甚對付,其間緊張,比你走之前大概還更多了幾分。這幾個月其實……大家也都不知你是生是死,太子那頭似乎篤信你凶多吉少,我聽說,每與朱雀碰麵,他總要故意提到你。你也曉得朱雀的脾氣,他固然不與太子正麵衝突,可是……想想便知道他定不肯咽下這口氣的。你要是回去了,便等於替他打了太子一個嘴巴了。”
“已這般劍拔弩張了麼……”君黎喃喃道。
秋葵點點頭“這次我們也是悄悄離京,我猜若太子知道了,定會作些文章。朱雀算了此事最多能瞞上三天,今日正好第三日了。若今日不回,張庭便會帶人過來接應——這事本身沒什麼,可那時候想不讓太子知道也難了,所以……”
她輕輕歎了一口,“今天無論如何也該回去的。”
君黎沒有說話。秋葵說這句話時,似乎並未意識到自己微微蹙起的眉——那寫著幾分擔憂的眉。這讓他有點吃驚於她的變化——那句“他一貫照顧我”大概真的不是戲言,她如今是真的有幾分將朱雀當了父親般關心和在意他的處境。——這或許是件好事吧?
他竟有點高興起來,安慰她道“他自然考慮得比我們周全,不必太過擔心的。”
秋葵輕輕點了點頭,與他又互問了一些彆來情形,聽他一一道來,也有些驚心。偶抬頭見他好端端在自己麵前,竟仍會生出種恍如隔世之感。
君黎不欲她多有擔心,於自己那時重傷便說得淡了些,自然也將自己為之而傷的刺刺輕輕帶過。秋葵凝視他的眉目,總覺得他顯得很淡然,淡然得……有點不像以往在自己麵前的他。
縱然是以前,在臨安城裡他們曾一起計劃著如何混入內城的時候,談起刺刺,他也不會這般淡然的。她還是想起了昨日青龍穀口離彆時,他與刺刺那一刹那閃爍的眼神。此刻一瞬的閃回如同一根細針輕輕紮了一下她那顆深藏已久的心,讓她覺得——有些事,再怎麼掩耳盜鈴,怕也無法逃避和自欺的。
她咬了咬唇,一笑,道“如果這次不是被朱雀找到,你會和刺刺一直留在青龍穀吧?”
“怎麼會。”君黎沒因這樣的問題露出異樣。“多留一兩日罷了,刺刺的父親——原是請我在他們家逗留兩日,我也打算與他們敘了舊,就回臨安了。”
“真的嗎?”秋葵直視他,“你明知回臨安,朱雀便不會再放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