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捐山人”——這四個字裡總似有種被遺忘的自棄,又有種說不出的孤高自傲,大概是個文章寫得好,風評甚佳卻仕途不順之人。
朝中從來權臣當道,懷才不遇本也不奇。夏琰心下想著,再去看最後一個名字。
他忽一個骨碌坐了起來。屋內遠邊幾人剛躺下,叫他嚇了一跳,忙也都坐起。有識色快的望見他在看一折書紙,連忙起身將桌上那油燈端了近來,道“大哥,可有什麼事麼?”
夏琰沒有回答。他隻看見——湊近的燈火愈發清楚地照亮了最末一列的那個名字。
三試魁首——宋然。
宋然?
若不曾記錯,黑竹執錄宋曉的大公子——也即宋客的長兄——便叫作宋然。可是——三試魁首?那便應是個狀元及第,早該聲起名噪,怎麼又仿佛寂寂無奇,連那秋扇見捐的孟微涼位置都比他占前?
他搖搖頭。縱然當真是三試魁首,也沒有人會如此昭昭然地自稱,倘此宋然真是彼宋然,更該低調行事,豈會如此嘩眾取寵。
可是,心裡卻來來回回縈了沈鳳鳴那句話——“執錄隻能與你一人接頭,必不會讓其他人曉得他的身份。至於要如何接近你又不被旁人識破,我也猜不出,隻能等他出現才知了。”
他霍然起身。“我回城一趟,明日便不來了。”身形片刻已去,隻留得那盞燈火晃了幾晃,照得一屋定愕。
執錄世家。他心中暗道。若真是你,你還當真是了不得。
摸黑趕回內城已是夜半,偏巧不巧,正於轉處逢著朱雀獨行。
夏琰知曉朱雀常常夜巡禁宮,並不以為怪。倒是朱雀見著他有點驚訝,不免冷哼一聲“難得,你還回來了。”
“我答應了師父明早去那個清談之會……”夏琰知道夜暗定也不足以掩蓋自己差一點就食了言的心虛表情,連忙扯開話題,“師父這是剛出來還是要回去?”
“今日早點回去。”朱雀道。
夏琰便陪他慢慢走著。隔一晌,朱雀方道“你定好奇我為什麼要理睬這般無聊清談之邀。”
“師父定必是有緣故的。”
“你知道一個國子監司業為何敢召請如此聚會?”
夏琰疑惑,“以司業的官階,召請幾個太學生,弄一趟文人雅聚,豈非綽綽有餘,有何不敢?”
“文人雅聚?”朱雀搖頭,“國子監不是太學府,平時所研是務非學,出麵召會,也定與朝務政事相關,多過為探討學問。否則,太學裡自行玩鬨,也便是了,又豈會邀得到我頭上來。”
“那師父的意思是……”
“在這禁城之內,他決計不會獨邀我朱雀一家——我與太學生原是乾係最遠之人,連我都發了帖,想來這帖子應發得甚廣。當然,不是人人都會親去——畢竟發帖之人也不過是個司業;卻也不能不去,因為誰也把不準這其中的風向。”
“這類廣發帖子的聚會,宮裡倒也不少,也未見得便有什麼樣風向吧?”夏琰還是有些不解。
“沒有最好。沒有的話,你就當是去露個麵,省得你在外麵鬨得風生水起,這禁城裡反都忘了有你這麼號人。但依我猜測,這聚會的背後,總還是與太子有點關聯。”
“太子?”夏琰想了一想,“國子監歸禮部管,禮部又聽太子的——這麼說倒也是。”
“這隻是其一。其二是——他們這次邀了‘紹興六士’的人。”
“我正想問問師父,‘紹興六士’是什麼來頭,有何特殊之處?我見帖子裡寫有範致能範大人的名字,看來六士應不是沽名釣譽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