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章化城與白日時並不一樣。
白日裡的章化城更像是位麵上覆紗,可望不可及的清冷仙子。
時間來到夜裡,清冷美人掀開麵紗,變為擇人而噬的妖孽鬼魅。
雖然熱鬨非凡,但在光線照不到的陰暗角落裡也充斥著罪惡。
比如整個城裡最熱鬨的府西街。
長街儘頭便是章化四絕之一的泊月橋,而這條街又恰好處在姒水河支流的彙合處,來來往往的商戶旅客可謂是絡繹不絕,自然也就魚龍混雜。
道觀旁邊就是青樓,青樓對麵又是戲樓官府。
混亂,卻隱隱有著自己的一套秩序。
沈倦來到陶正樓的時候已是戌時二刻,出示過星紋令牌以後,樓中侍者神情一肅,恭敬地將之引向最頂層的密室。
密室裡,陶子隱父子二人早已等候多時。
見到沈倦來,陶羨安帶著兒子對他行過一禮。
作為戲樓老板,陶羨安身上並沒有書生氣質,他身形魁梧高大,渾身帶著一股子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修羅氣場。
自他左眼上方一直到胸口之下,有一道猙獰傷疤,寬大的雪色滾金邊白袍穿在他身上都遮不住其下極為有型的肌肉。
他的兒子陶子隱並不如父親那般威武雄壯,倒像個玉麵書生,動作間滿是慵懶隨性。
“末將陶羨安,見過少主!”陶羨安聲如洪鐘,抬眼看向沈倦時透出一絲紅意。
這個彪形大漢平日裡最是不喜情感外露,可看到小主人如今健健康康地站在他麵前,還成長得如此穩重可靠,他不禁有些熱淚盈眶。
“大皇子殿下若是泉下有知,必然甚是欣慰!”
沈倦兩手托起抹著眼淚的陶羨安,歎道“陶叔客氣了,當年若不是你拚死從應北辰手中護下我和母親,我怕是早就死在繈褓中了。”
提起現任魔皇應北辰,陶羨安眼中劃過厲色,怒道“應北辰弑父殺兄,當天誅地滅!”
沈倦收回了手,聲音乾淨溫潤,說出的話卻滿含淩厲殺意“左派的人在魔界並不得人心,自他接任以來賦稅加重,七十二路諸侯還要定期奉上珍寶罕物,不止是魔界貴族,普通民眾更是苦不堪言。”
“如今隻待右派勢力複蘇,集結足夠多的同謀,隨我一起殺回永夜宮。”
陶子隱收起身上的慵懶隨性,正色道“我和父親已經聯係過各地的右派同僚,這兩天便能有回複。”
陶羨安肅然道“我這些年也有在暗中發展勢力,培養了一些死士,幾位老友也同樣如此,修真界南麵的七星樓便是由我等創立,隻為輔佐少主成就大業。”
這些事情沈倦是知道的,七星樓明麵上做的是情報交易,實際上沒少在各種魔界勢力中進行周旋,期間拉攏了不少同道誌士。
先前他並不想按上一世的路子走,隻想假裝自己是個修真界宗門的普通弟子,成長為一代宗師以後瀟灑退隱。
直到沈倦在那三名女鬼身上看到傀線,這種想法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父親還在時,曾明令禁止魔界貴族以傀線控製他人思想。
許多年以前,他的母親也差點因為傀線而丟掉自我。
應北辰既然敢把手伸向修真界,擾到了沈倦的安寧,那就得做好再被他虐殺一次的準備。
有了第一次的記憶,沈倦相信這次的複仇計劃並不會太困難。
沈倦漫不經心道“說起來,我在執行太一宗的任務時見到了傀線,還有玉羅刹。”
陶羨安怒目如火“玉羅刹的妹妹是應北辰的魔後,據探子來報,說是應北辰和玉羅刹兩人意欲聯手創造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殺人工具出來,準備對抗另一位鬼王和我們右派勢力。”
陶子隱立即道“他們利用了趙家二少爺趙元安想要複生文含玉的心思,準備造出一隻惡鬼。”
“他們將文含玉的生魂置於槐木核心處供著,又在三段姒水河支流下都埋了裝著巫蠱小人的棺材,鎖了三個女孩的陰精生魂去養著文含玉。”
“如今那隻厲鬼尾生已被掘了出來,就被困在趙家密室裡,我已派人踩過點,密室入口就在趙家宗祠的神像下麵,隻需轉過神像手邊的燈台便能開啟入口。”
沈倦沉著臉點了下頭,正欲繼續交代些彆的事情,就聽到袖中的螺貝裡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吸聲,似乎是連開口說話都困難異常。
沈倦臉色一變,連告辭都來不及說就轉身離去。
陶羨安父子又不是傻的,螺貝用於什麼人之間他們自是明白。
陶子隱斟酌著開口“少主,可要派些人手跟您一起去尋少主夫人?”
沈倦步子一頓,眼皮狠狠地跳了兩下。
“不需要,會惹人起疑心,我自己就行。還有,他不是什麼少主夫人,他是我師尊。”
——
戌時二刻。
鐘意晚瞧著客棧外的熱鬨景象,心裡一陣癢癢,超想出去逛夜市。
修真界的夜市哎!
他看得出來,晚上的章化城要比白天時精彩不少。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想起沈倦的囑咐,他坐在銅鏡前戴好了人皮麵具。
戴好後,鐘意晚仔細瞧著有沒有什麼瑕疵。
他掰著臉看過去,鏡中人不再是侵略性十足的昳麗容貌,是個清秀到不能再清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樣貌。
鐘意晚對自己的手藝十分滿意,給房門落了鎖後就歡快地往外邊跑去。
要出門時他下意識地回頭,並沒有在客棧大堂裡看到觀自在的影子,嘴角往下耷拉幾分,可等他出去了以後又很快被街道上的事物轉移了注意力。
鐘意晚側頭望去,長街上已經掛起了鮮紅燈籠,人也多了起來。
來往行人或成群結伴而遊,或騎馬乘轎,昏黃的燭光打在人身上,把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長。
離遠看去,隻覺得影影綽綽的,牆上、地上的影子跟張牙舞爪的鬼魅一般。
鐘意晚咂舌。
他不敢再亂吃東西,一路上逛的都是那種賣新奇玩意兒的鋪子。
此時他正拿著紙鳶,站在櫃台前挑選玉器。
沈倦完全就是把曜魄玉送給了他,絲毫沒有要回來的打算。
那他也得回禮才是。
鐘意晚仔細挑了許久,終於選了個翠綠剔透的玉扣出來。
平安扣,保平安,希望他那位人美心善的男主能夠事事平安,世世平安。
付過錢以後鐘意晚把平安扣收好放在懷裡,隨後提著紙鳶向另一條街逛去。
就在他站在人群裡看戲班子表演雜耍時,他似有所感回頭。
奇怪,好像有什麼人盯著他的感覺。
鐘意晚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又看了會雜耍,隨後轉身向客棧的方向走去。
可那種令人不適的感覺依舊存在。
是他最熟悉不過的,粘膩惡心的視線。
鐘意晚眼中閃過厭惡,加快了步子。
拐過幾個彎後,那道視線似乎消失了。
他不敢鬆懈,幾乎是用跑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快了,再轉過一個彎就是客棧,雖然沈倦他們還沒回來,但那裡有他的……
“唔!”
經過某個陰暗小巷時,不期然間鐘意晚被人用布巾捂住口鼻。
他奮力掙紮,可身後的四個彪形大漢哪會讓他如意。
“大哥,這小東西性子還挺烈,要不要……”男人嘿嘿笑著,拿著手中的小瓷瓶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