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晚被帶走的第二天。
卯時一刻。
紀雲京風塵仆仆地趕回了扶幽城,平日裡溫潤有禮的氣度在看到鐘意晚冰涼的軀殼時變得煞為可怖。
自他返回宗門以後,每天都周旋於宗正盟的各位元老會成員之間。
兩天內接連開了六次會議,為的就是商討如何應對大妖的空間天賦。
他原以為自己能夠趕在鐘意晚生辰那天回來。
奈何宗主燕逐塵臨時接到宗正盟的通知,說的是雲遊歸來的逍遙門五長老曾經接觸過具有空間天賦的修者。
那位長老自請與紀雲京一同出發前往扶幽城,希望儘她之能為捉捕大妖幫助。
因著逍遙門五長老的加入,宗正盟連夜調整了此次增援扶幽城獵妖行動的人員安排,之後又進行了戰術討論。
這樣一耽擱,紀雲京便被絆住了步子,未能及時趕回。
當知道鐘意晚的魂魄被大妖帶走了這一消息時,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紀雲京連元老會的最後一輪商討都沒去,連夜禦劍趕回了扶幽城。
見到薑南後,他握緊拳頭,不由分說地拉著白狐狸的衣領打了上去。
薑南避也不避地生生受了這一拳,唇角被打破,有血珠往外滲出。
紀雲京喘著粗氣,雙眼布滿血絲,他惡狠狠地盯著薑南,神情癲狂,仿若索命厲鬼。
他連著三天沒有休息好,昨夜忽聞噩耗,愈感心力交瘁。
“我都跟你說過了!要看好他,他是小晚視之如命的珍寶!你為什麼非要……”說到最後,紀雲京的聲音越來越啞,眼眶也泛起濕紅。
他用力甩開薑南,朝著存放鐘意晚身體的冰棺走去。
如今即將入夏,天氣漸漸炎熱起來。
若是看管不當,這具軀殼便算是廢了。
更糟的是。
魂魄離體後需在七日以內重返軀殼,否則便會變作孤魂野鬼,連輪回都難以進入。
而留下的那具身體會發生屍變,必須及時處理掉。
紀雲京握住鐘意晚已經有些屍僵的手,冰涼的觸感讓他心尖一顫,身體也在微微發抖。
他閉了閉眼,身體無力地對著冰棺滑下“對不起。”
“沒有護在你身邊。”
“對不起。”
薑南表情冷淡地睨了他一眼,繼而抬起大拇指抿掉唇角血跡,一步步朝冰洞外走去。
這裡是太一宗治下的寒玉髓礦脈,地處扶幽城城郊。
就在他即將跨出冰洞的前一秒,身後傳來一道低啞難辨的聲音。
“薑南,要是他回不來,我就自請離開太一宗,拿著斂魂燈為他清除業障絮因。”
薑南猛地回頭,雙唇翕動。
他想說什麼,最後還是緩緩低下頭去,任由陰翳打落在他眼底。
撐在洞壁上的手緊握成拳,薑南抿直唇線,一語不發地甩袖離開。
紀雲京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臉上的表情愈發可怖。
他用力揮出一拳砸在了地麵上,指節被擦破皮,鮮血滴滴滑落,他卻跟無知無覺般呆呆地看著冰棺裡的人。
從前,他阻止不了鐘意晚一意孤行地對抗“造物主”。
現在,他終究還是來晚一步,未能及時護住鐘意晚的血親。
其實早在三月前,這個“鐘意晚”剛來的時候,他就明白了。
從對方說他失憶的那一刻起。
紀雲京就知道對方不是他想要的小晚。
三十多年的相處,如果連至交好友換了個人都未能及時察覺到,那他簡直是太失敗了。
紀雲京痛苦地閉上眼。
冰棺裡躺著的是小晚的血親,那便也是他的弟弟。
無論如何他都要找到那片被大妖藏起來的魂魄。
宗正盟趕來支援的長老們今日午時便能到。
他們大多對空間天賦有所涉獵,知曉如何隔著空間壁壘去尋到人。
其中尤以逍遙門的五長老最為重要,因為她有一套專門針對異度空間的術法。
如果連他們也尋不回鐘意晚……
紀雲京長舒口氣。
最壞的結果無非是魂魄化鬼,軀體屍變。
無妨,他會找到那片魂魄,將其超度送入輪回。
想通了以後紀雲京不再耽誤時間,他最後看了眼冰棺中的躺著的人,隨後沉著臉向冰洞外走去。
——
接到傅敖傳來的消息時,沈倦正在魔界布網捉“大魚”。
近來西南王和巫族的衝突不斷升級,周皇甚至調取了一部分鎮守在邊關的周朝主力軍過來參戰。
魔界那邊也盯上了巫族地界的靈礦礦脈,明裡暗裡沒少和稀泥。
沈倦煩不勝煩,乾脆改變計劃,先行收攏魔界勢力。
能用巧計拉攏的就不說了。
脾氣死倔,說服不了的就殺服。
今晚需要應對的是魔皇應北辰麾下大將鐵爾木。
這位大將同時也是魔界七十二路諸侯國中封地最大,實力最為強勁的一位。
據探子來報,鐵爾木就是追殺過南寄歡和鐘意晚的十位魔將之一,聽說這人還罵過鐘意晚孟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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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倦知道這人罵過鐘意晚的時候氣的牙都要咬碎了。
但對於鐵爾木這塊肥肉,他並不打算一口吞下,而是要細細咀嚼。
魔皇應北辰捉了鐵爾木的養母作為要挾,讓他為自己賣命。
魔族生性冷漠,感情淡薄。
難得有鐵爾木這樣看重親情的魔族存在。
今晚沈倦要做的就是趁著應北辰宴請各路諸侯的功夫,讓屬下帶走鐵爾木的養母。
但行動還未開始,沈倦就收到了鐘意晚出事的消息。
他一時心急,忍不住捏爆了手中的象牙箸。
這一動靜很快就吸引到了應北辰的注意。
今夜沈倦假冒魔界七十二路諸侯之一的平陽公進入了永夜宮的這場宴會。
針對鐵爾木的布局已經進行了許久,若是今晚失敗,之後再尋到如此良機便會十分困難。
主位上的應北辰看起來不過三十來歲,模樣俊朗。
注意到沈倦表情不對,他眯了眯眼,揮退了依偎在自己身邊的美人,大馬金刀地坐直身體,拿起手邊的酒樽,對著沈倦的方向一推。
其他諸侯很輕易地就注意到了應北辰的動作。
一些已經歸順於沈倦的諸侯冷汗直流,但他們在麵上還得端著架子,裝作稀鬆平常的樣子繼續享受宴飲之樂。
鐵爾木就坐在主位之下,看到應北辰對著平陽公敬酒,他輕嗤一聲“檀殷不算英雄好漢,受不得王上敬酒。”
檀殷是平陽公的大名。
魔界眾人皆知,平陽公雖是七十二路諸侯之一,封地大小僅次於鐵爾木,但他卻是那種畏畏縮縮的性格,還特彆愛占小便宜。
每次遇到什麼大事,都嚇得恨不得一頭鑽進娘胎裡。
之前最好笑的一次是應北辰宴請各路諸侯,一位舞女同蛇共舞,平陽公被那條小蛇嚇到,竟當眾躲在桌子下又哭又鬨。
這事在魔界裡傳了二十年,平陽公便被笑了二十年。
沈倦卻知道這個笑話的背後隱情,平陽公是他父親應君則最為忠誠的追隨者。
二十年前,舊皇剛死,新帝即位。
平陽公得知自己最為崇拜的前任魔皇還有他所追隨的大殿下被應北辰害死,當時就瘋了。
偏偏應北辰下令各路諸侯須得歡顏以對新皇登基的宴會。
天知道平陽公有多難受。
宴會進行到最後,看到應北辰拿著本該屬於大殿下應君則的魔皇印取樂時,他終於受不住了。
恰好舞女的小蛇麵對著他吐信,他便假借被蛇嚇到之名,模樣狼狽地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