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幾日已逝,一個身著紅衣的女孩抱著一把古琴小心翼翼地穿過景王府的重重回廊,匆匆趕到前廳。
賜婚之事大出冷氏所料,又有江湖女子陌輕羽登臨後位的前車之鑒,此事受到了以冷氏和冷太後為首的百官反對。雖聖旨已下,眾人不敢直言反對聖意,但抨擊許清懿出身江湖,不曉音律,不通詩書之音不絕於耳,引得許清懿不悅頓生。為平息眾議,亦是威嚇冷氏,許清懿心生一計,以上官韜之名挑釁冷太後,令其約定五日之後與冷月欣比試琴藝,若冷月欣勝則由其取代正妃之位,若敗則此事就此塵埃落定,不許再有非議。
明日便是約定之日,自己卻在今日才從劉之毓口中得知此事,上官韜感覺自己被許清懿給坑了。而近來新歸,瑞王府中並無絲竹之器,無奈之下,上官韜隻得一早就和劉之毓前往景王府借琴練習,以期心安。
見韜韜抱琴入廳,正在與劉之毓閒聊的上官博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問道“韜韜,是否找到稱心的琴具了?”
“嗯,就這把了。”上官韜將選好的古琴呈在上官博麵前。
“這是?”上官博見琴後表情不禁有些複雜,抬手輕輕撫摸著一塵不染的琴身,眼中流露不舍,“韜韜,你為何選擇這把琴?”
“皇兄,這把琴有何不妥嗎?我是見琴房中唯有此琴保養最佳,想必是把好琴才會得到如此愛護,便將它取出來了。”
“確實是好琴,輕弦生前最喜歡的便是它了。”提及墨輕弦,上官博眼中的星芒瞬間便黯淡下去。
上官韜沒想到此琴竟是墨輕弦的遺物,忙向上官博道歉道“皇兄,抱歉,我不知道這是……”
“無妨,你拿去用吧。”上官博擺擺手道,“輕弦若知你與她眼光相同,想必會很高興的吧。”
得上官博此言上官韜也不再推托,小心將琴架好,理好裙擺端坐於前,青蔥玉指一撥,一個音符悠悠飄出,回指輕彈,零落的音符隨著旋律共譜出一曲輕快飄逸的樂音。
“這是……逍遙行?”一旁傾聽的劉之毓隻覺似曾耳聞,抬眸問道。
“沒錯。不想毓兒姑娘對音律也有如此造詣。”上官韜停下琴音驚歎,“這曲逍遙行乃是當年皇兄所授,曲風悠揚明亮,寓意逍遙人生的瀟然灑脫。”
與上官韜含笑的眼光相對,上官博也不由一笑,“韜韜,想不到十數載已去,你竟還記得此曲。隻是時過境遷,不知你今日可有雅興與皇兄共奏一曲?”
“樂意之至。”
片刻過後,樂音再起,上官博持竹簫立於上官韜身側,伴著悠揚輕快的琴音,溫潤輕柔的簫管之音嫋嫋響起,幽靜典雅,琴簫和鳴中自有一番彆樣的淡然與瀟灑。
上官韜合眸,雙手隨心而動,十指間清音流瀉,悠悠回響。隻是這分明是一首輕快明亮的曲子,隨著曲調漸趨歡快,心中卻有一絲空缺在不斷放大。那是來自許清懿身體的一種不協調的異感,與曲調格格不入的哀愁。
曲至高潮,那種莫名的不協調感愈強,上官韜手下一顫,一個不和諧的雜音劃破了縈繞耳畔的和弦,上官博的簫聲也隨之停止。
“韜韜,怎麼了?”
“不清楚。”上官韜滿腹疑竇地搖搖頭,“剛才這個身體好似在抗拒我的命令一般,無法按照我腦中所浮現的旋律去演奏。”
“誒?”上官博亦是不解。
此時一旁的劉之毓起身走至上官韜身側,似乎明白了什麼,開口說道“看來是清懿對這首曲子的記憶乾擾了你的演奏。”
“什麼意思?”
“人對音律的掌握靠的並不止是腦中對旋律的記憶,還有身體對曲子的感受。其實這隻是逍遙行的前段,並不是其精華所在,前段太過明快與樂觀,沒有曆經風雨的逍遙並不能體現出一個人的堅強。”劉之毓解釋道,“但逍遙行的後段是以曆經風雨後仍能逍遙自在,曠達麵對人生的理念譜寫的,其意義前段根本無法相提並論。而清懿向來隻彈奏逍遙行的後段,她總是說前段的表達太過盲目,是生活在暖房中的人的妄想。”
“後段?”
“嗯,隻是這段曲子少有人知而已。”
果然是她的思想風格,上官韜心裡默默念道。聽劉之毓這麼一說,他倒也對這首逍遙行的後段頗有興趣,幾經考慮,他還是開口問道“毓兒姑娘,不知你可否彈奏一曲逍遙行的後段讓我們欣賞一番?”
“嗯?我試試吧,我也隻聽清懿彈奏過幾次。”
上官韜起身讓開位子,劉之毓理裙安坐,十指輕撚,一絲哀音悠悠響起。
上官韜終於明白當時劉之毓聽聞前段後會是疑問的口吻了,這後段旋律雖粗聞之下似與前段並無太大差彆,但細細傾聽下,後段那哀婉中蘊涵的堅強與曠達確實是前段難以媲美的優美。
一小段與前段的銜接結束後,羽調漸起,商音漸濃,曲調中的淒涼之意幾有催斷人腸之感。隻是自悲音起後,劉之毓便覺這把古琴內藏玄機,似有什麼東西經由琴弦和手指進入了自己的腦中。漸漸的,異感愈強,一股難言的感情湧上心頭,一段哀婉卻又不失堅強的佳樂隨著琴音從劉之毓唇齒間緩緩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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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曲,歌逍遙,逍遙生,逍遙活。身無束,體無錮,萬般逍遙心不縛。願君忘,相思苦,萬般哀緒隨風故。
奈何橋上妾將去,影無蹤,形無跡。自古多情傷彆離,霜落地,悲漸起。唯今君身空悲憶,亦難覓,舊時期。
君影醉臥殘淚逃,鵲橋遙,花期早。望君夢醒見今朝,星依舊,月相照。形滅魂散情未銷,妾已去,君須曉。
悲哀憂愁隨漣漪,情相記,悲漸息。昔日共引逍遙曲,哀愁遠,悲苦離。今朝不悔情絲係,念逍遙,伴君憶。“
琴聲漸息,劉之毓恍然從失神中驚醒,卻發現上官博及上官韜亦是一臉震驚的神色,不同於他們的茫然,心思細膩的劉之毓卻已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始末。那湧入心頭的,令人心疼卻又無比開朗的感情,還有那首哀婉卻又處處透露著真情的歌曲,怕會是……
“毓兒姑娘,這首曲子是……”上官博鎖眉問道。雖未曾聽過此曲,但曲詞中的詞意卻是讓人難以不介懷。
“娘親!娘親!”未待劉之毓回答,一道稚嫩的呼喚便傳入廳中。
隻見舒彩音身著睡袍,一頭青絲未及梳理披散於肩,光著兩隻小腳丫向前廳趕來。時值寒冬,劉之毓看她赤腳踏地,忙急步上前將她抱入懷中,心疼地說道“小公主怎麼今天起得這麼早啊?這麼光著腳丫在地上走會受寒的。”
舒彩音親昵地摟著劉之毓,奶聲奶氣地回答道“毓兒姐姐的懷抱好溫暖啊。毓兒姐姐你知道嗎?剛才彩音聽到娘親的聲音了!”
“真的嗎?彩音!你在哪裡聽到的?”舒彩音的話不由讓上官博大為激動。
“就是剛才啊!彩音聽到娘親唱的曲子了。”
“剛才?”剛才唱曲的不就是……
“小公主,你聽聽看是不是這首曲子?”劉之毓將舒彩音輕輕置於腿上,重彈逍遙行,按照剛才腦中的印象又將曲子唱了一遍。
“嗯,就是這首曲子,彩音以前聽娘親唱過前兩段。那時候她臉色好白好白的,一邊彈還一邊流著淚,還讓彩音先不要告訴爹爹。”舒彩音聽完劉之毓的曲子重重點了點頭,一雙水靈靈的明眸直直地望著劉之毓,“毓兒姐姐,你唱這首曲子的時候聲音和娘親好像啊!”
劉之毓自動忽略掉舒彩音的後半句話,抬首對上官博說道“王爺,看來我所料不差,這首曲子,應該是已逝的王妃為你所寫。”
“輕弦寫的?”上官博有些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