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鶴安看了宿辰一眼,沒有言語。
他還未下定決心。
此事非同小可,一旦邁出一步,便再沒有回頭路可走,更是徹徹底底地將祁家家訓違背了到底了。
可若要他放棄殺父之仇,也絕無可能。
昨夜漫長的黑暗中,他想起剛接手北境軍的年月,那時候崇明帝薨逝,將皇位與兵權分彆給了兩個兒子。
商淵和商越鬥的不可開交,不論是朝政還是民間都是一團混亂。
世道艱難,匪徒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當時他帶著幾乎四分五裂的北境軍,一邊要守住北境防線,一邊要向內剿匪。
那段日子可稱得上是夙興夜寐,靡有朝矣。
後來,北境軍漸漸被他收攏,號令起來得心應手,兩邊出力也輕鬆了些。
很快,上京的明爭也轉為了暗鬥,雖仍是一池渾水,卻讓民生有了喘息的機會。
這幾年,百姓們休養生息,日子才逐漸好過起來。
若境內再有戰爭,他們便又要陷入提心吊膽,朝不保夕的生活裡了。
出身武將世家,祁鶴安從小耳濡目染,他清楚很多時候戰爭是政治必要手段。
可唯有親自參與戰爭的人,才能深刻體會戰爭的殘酷。
如今要由他親自掀起戰火,祁鶴安還需要過自己心裡那道檻。
見宿辰還在盯著自己,祁鶴安伸手將他手中肉包接了過來。
“你……做好準備吧。”
雖未言明,卻也明白彼此意思。
一天,兩天,三天,皇宮裡風平浪靜,仿佛祁鶴安那天壓根沒有出現過。
祁鶴安心裡清楚是蕭令宜從中斡旋的結果。
否則商景那小子恐怕恨不得立刻派兵將他抓進刑部大牢。
思索間,昨日商景驚恐盯著他的眼神又浮現在腦海,祁鶴安心裡湧上一股說不清的情緒,他煩躁地將畫麵打散。
他是仇人之子,這毋庸置疑。
雖然他年紀尚小,當年之事與他無關,但他的皇位卻實實在在是踩著祁家的血和蕭令宜的犧牲得來的。
罪魁禍首商淵已死,商景是他唯一的兒子,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更何況,那小子從來也沒真心將他當過老師,不過是應付蕭令宜罷了。
兩人間既無恩,也無情,他實在沒有對商景心軟的必要。
午後,祁鶴安提著酒瓶去了祠堂。
這裡一如往昔,肅穆的牌位整齊擺放,光線照射進來,顯出空氣中浮動著細小的浮塵。
他上次來這裡,還是被祁蓮請家法的時候。
時間沒過去多久,那個拎著鞭子抽他的阿姐卻已再也不會出現了。
祁鶴安站在牌位前,垂眸凝滯,卻發現上麵都落了一層薄灰。
大約是前些日子侯府忙於祁蓮的喪禮,便疏於打理祠堂了。
祁鶴安沒有責怪下人,隻是掏出隨身的手帕浸濕,從最裡麵開始擦拭。
每個牌位他都仔細擦乾淨端詳後才放下,起初的一些,他隻在族譜上見過。
後來出現的名字他開始有些眼熟,他曾祖父,祖父與祖母,還有叔祖父,再然後是他的父母,與堂兄。
他們曾祖父的牌位是由祖父與叔祖父做的,他父親又為祖父打了牌位。
他父親過世時,牌位是祁蓮和祁鶴安一起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