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凶厲無比,頓時讓女孩哭聲更大。
祁鶴安皺眉看去,是一個布衣打扮的青年男子,正一手抱著個兩三歲的男童,另一隻手拽著女孩。
許是女孩的哭聲讓他心煩,他厲聲喝道,“眼瞅著要打仗了,老子帶著你這個拖油瓶已算是善良,你再給老子哭個沒完,信不信老子把你賣了!”
話音一落,小女孩便被另一個畏縮的婦人抱住,“相公,你彆生氣,招弟以後一定聽話!”
小女孩似乎也明白了什麼,哭聲漸歇,隻是不住地抽噎著。
男子又罵了聲,“兩個賠錢貨。”才罷休,罵罵咧咧地朝前走。
婦人連忙帶著小女孩怯怯跟上男子,一家人朝與祁鶴安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
祁鶴安立在原地,沉默地盯著他們的背影。
“爺,怎麼站著不動了?”
宿辰邊催促邊腹誹,這兩日侯爺總是走神,也不知怎麼回事。
祁鶴安回過神,跟眾人一起逆著人流艱難朝北城門去。
在商朝,一向隻視兒子孫子為傳宗接代之人。
高門大戶尚可,不是養不起幾個女兒孫女,便好吃好喝,錦衣玉食地供著,日後也能嫁得高門為家族添光添彩。
但若是窮苦人家,則境況不同。
若是生了女兒是要唉聲歎息的,擰著眉頭,缺衣少食地養到十三四歲便迫不及待地將之嫁出去,換些禮錢補貼家用。
但無論如何,也算是能好好活著長大。
隻是若是在戰亂時期,那便又另當彆論了。
戰亂會導致百姓流離失所,農田無人耕種,銀錢貶值。
在那種情況下,窮苦人家易子而食都不算罕見的事,兒子要傳宗接代,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放棄。
女兒則不同,不論是賣掉換些食物,還是與人易子而食,似乎都已經注定了一生悲劇。
剛剛那個紮著羊角辮的女孩,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大約不久後便會死在無人在意的角落裡。
還有許許多多與她命運一樣的孩子們。
不知為何,祁鶴安突然想起,許多年前他還在上京整日遊街打馬時,曾闖了禍被回京述職的父親抓回去。
又因他背不出祁家的家訓,被關在祠堂裡罰跪。
那時父親麵色鐵青地罵他,“‘家國大事前,沒有私情,百姓安危重於一切’這句話不但是家訓,更是每個士兵都要刻入骨子裡的!你個不孝子,區區十幾個字你都記不住,以後還怎麼指望你繼承我的衣缽執掌大軍,守護一方安危?”
彼時他少不更事,對這種宣言不屑一顧,氣得父親舊傷發作。
後來父親回了北境,逢年過節回京時也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再後來他懂事了些,還未來得及與父親道歉,父親便被人毒害長眠於北境。
這些年來殫精竭慮,他從沒時間回想那些過往。
可時至今日,祁鶴安突然很想回到過去。
去問一問父親這私情,可包括殺父之仇?
若是此刻站在這兒的人是父親,他又會如何選擇?
祁鶴安機械般地撥開人群逆流而行,視線盯著前方,腦海中卻在天人交戰。
不知走了多遠,祁鶴安忽然停住腳步。
這次還未等宿辰疑惑發問,便聽祁鶴安沉聲道,“我們不回北境了。”
宿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