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下的男子比之記憶中清瘦許多,微微弓腰時甚至能看到後背上凸起的肩胛骨。
麵色也有些憔悴,唯有一雙眼還是明亮的。
祁鶴安怔然地打量他片刻,才疑惑道,“怎麼是你?”
並非是看不起沈則言,也不是不歡迎的意思,隻是沈則言一個工部尚書,監軍的差事的確輪不到他頭上。
“近日朝中動蕩,因著肅王謀逆一事牽連了不少官員,又有幾位老臣言病告老,一時朝廷缺人手,下官便隻好毛遂自薦了。”
沈則言攏了攏肩上外袍,溫潤一笑,“這也是太後娘娘的意思。”
“哦。”祁鶴安滿不在乎地應了一聲。
見沈則言住了口翻書,他又忍不住道,“太後娘娘近日如何?”
沈則言聞言抬頭,“尚可,多事之秋,朝中諸事繁多,娘娘整日不得閒暇,甚為辛苦。”
祁鶴安微微皺眉,似是想說什麼,但隻是垂下眸子,沉了臉色沒說話。
沈則言看著,不免有些好笑。
這兩個人啊……明明互相惦念,卻又都不宣之於口。
“肅王已伏誅,朝政再繁雜也沒什麼難料理的,難處如今都在侯爺這兒了。”
他說得沒錯,隻要此役得勝,一切問題就將迎刃而解。
若反之,則有大麻煩。
“比起朝政,太後更擔憂的是侯爺您的身體,她托下官告訴侯爺,戰場刀劍無眼,萬望保重自身。”
卻聽祁鶴安突然低低笑了一聲,“你是怕本侯心有怨懟,特意安撫本侯麼?”
“此話怎講?”沈則言虛心求教。
“她怎麼可能會托你說這些話,怕是你自己杜撰的吧。”祁鶴安嗓音裡帶著嘲意。
沈則言承認得很爽快,“的確是下官杜撰的,但也是照著太後的未儘之言杜撰的,如此豈能算杜撰?”
祁鶴安又不說話了。
“若非如此,下官一介文官怎會來這裡做監軍呢?太後娘娘派下官來,便是為了侯爺無人掣肘,可以大展身手,下官會無條件支持王爺的任何決策。”沈則言溫聲道。
祁鶴安一時沉默。
這樣的支持,可比千萬句關懷的話分量要重得多,他比沈則言要更清楚。
半晌,他套上靴子起身出了營帳。
沈則言搖搖頭,也並不欲多說。
旁人情感,點到即可。
那邊祁鶴安趁著夜色上了城牆。
他半分困意也沒有,甚至被清涼的夜風拂麵,十分清醒。
今夜月朗星稀,視野良好。
遠遠望去,能看見遠處東境軍的駐紮地,密密麻麻的營帳像一個個起伏的黑影,一眼望不到儘頭。
蕭令宜給他這樣的信任,這是好事。
可祁鶴安卻有些隱秘的擔憂,戰場之事瞬息萬變,誰也不敢說打包票,他怕他會辜負這份信任。
……
如祁鶴安所料,東境軍沉寂了一天一夜後,後方的輜重終於運送到了。
比之前更猛烈的攻勢再次展開。
第一天,衝車盯著城牆上的箭雨猛烈地撞在城門上,城門震顫,後方堵門的士兵被震倒一片。
第二天,四城守備軍出城與東境軍短兵相接,戰損八千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