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個慶典的成功仿若一場迷幻煙火，刹那間燃亮了工地灰暗許久的天空，又如一陣狂躁的熱風，短暫驅散了縈繞在林宇、老陳和趙洪盛心頭那如鬼魅般的陰霾，將他們拽入這虛假歡騰的漩渦。夜幕低垂，華燈初上，他們包下了工地附近最熱鬨的那家餐館，好似三個疲憊旅人躲進了看似安全的避風港，準備與全體工人兄弟把酒言歡，犒賞這一路艱辛。
餐館裡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幾十張桌子滿滿當當擠坐著那些糙漢子們，黝黑的臉上洋溢著大功告成的喜悅與放鬆，恰似秋收時節田埂上那一顆顆飽滿的麥穗，閃耀著質樸的光芒。酒過三巡，氣氛愈發熾熱滾燙，仿若燃燒的火爐，將眾人的理智與矜持都熔成了肆意流淌的鐵水。工人們推杯換盞，粗著嗓子相互吹捧，那聲音像是破舊音箱裡傳出的高分貝嘈雜，卻滿含真摯。
“李哥，那地基打得，穩如泰山！咱這樓能立這麼直，您功不可沒啊！就像那定海神針，往地裡一戳，啥風浪都扛得住！”一小夥滿臉漲紅，端著酒敬向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師傅，眼神裡滿是崇敬，仿佛老師傅瞬間化作了神話裡的英雄。
老師傅哈哈一笑，拍著小夥肩膀“哪是我一人功勞，大夥齊心協力！就說你小趙，高空作業那膽量，比得上走鋼絲的雜技演員咯，沒你這股子衝勁，外牆能那麼快完工？你就是咱工地這棋局裡的一匹快馬，橫衝直撞，盤活大局！”
酒杯碰撞聲、哄笑聲交織一片，林宇坐在主桌，目光掃過這熱鬨場景，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笑意，那笑容像是霜打過的殘花，脆弱又勉強。身旁老陳被灌得半醉，大著舌頭嘟囔“林宇啊，看呐，咱這工程，多漂亮！雖說過程波折，結果不孬，以後保準還有大項目找上門，到時咱就像乘風破浪的巨輪，一路暢行無阻咯！”林宇心頭一緊，手中酒杯差點滑落，那“波折”二字如尖刺紮心，眼前瞬間浮現女孩慘死模樣，胃裡一陣翻攪，好似吞下了一窩蠕動的毒蛇。
趙洪盛也湊過來，眼神迷離“就是，咱苦日子到頭咯，以後吃香的喝辣的，像那枝頭熟透的果子，就等著咱張嘴去咬咯。”林宇強壓內心波瀾，擠出笑容點頭敷衍，仰頭灌下烈酒，那酒液仿若滾燙的岩漿，順著喉嚨一路灼燒，卻燒不儘心底罪惡感。
這時，一群工人湧到主桌，為首大漢端著大碗酒，滿臉堆笑，好似捧著一座金山，熱情四溢“林總、陳哥、趙哥，沒你們牽頭，這活兒哪能成！咱敬你們！你們就是咱工地的擎天柱，沒了你們，這天都得塌咯！”三人忙起身，酒杯交錯，烈酒入喉，林宇卻覺似吞了鉛塊，每咽一口都艱難無比，仿佛喉嚨被鐵絲死死纏住。
酒意漸濃，餐館內喧囂震耳。有人喝高了站到凳子上，扯著嗓子唱起跑調民謠，那聲音像鋸木頭般刺耳，卻沒人在意；有人勾肩搭背，分享著家裡婆娘孩子盼著工程款改善生活的事兒，臉上洋溢的幸福仿佛春日暖陽，能驅散一切陰霾；還有人謀劃著完工後的假期，想去海邊看浪、回老家探親，眼裡閃爍的憧憬如同夜空中璀璨的星辰。林宇聽著，愈發覺得自己是這歡樂場裡的異類，雙手沾滿鮮血，不配享受此刻榮光，好似一隻混入天鵝群的醜小鴨，滿心惶恐與自卑。
老陳察覺到林宇異樣，湊近低聲“彆垮著臉，今晚高興，彆掃大夥興，彆像根木頭似的戳在這兒。”林宇咬牙“高興？這下麵埋著人命，我一閉眼就瞧見她，怎麼高興？我現在就像個在雷區跳舞的人，每一步都膽戰心驚。”老陳臉色微變，瞪他一眼“閉嘴！禍從口出，今晚過去，明天再說，彆在這節骨眼上掉鏈子，不然咱都得被炸得粉身碎骨。”
正說著，餐館門突然被推開，一陣冷風灌進，眾人回頭，隻見幾個身著製服、神情冷峻的警察站在門口。刹那間，喧鬨如被利刃切斷，針落可聞，空氣仿若凝固成冰，眾人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僵住，冷汗簌簌而下。林宇心跳驟停，腦海一片空白，以為罪行敗露，仿佛瞬間被丟進極寒深淵；老陳手一抖，酒杯哐當落地，破碎聲仿若喪鐘敲響；趙洪盛則臉色煞白如紙，雙腿發軟，差點癱倒，恰似被抽去了脊梁骨。
警察目光掃視一圈，為首警官開口“彆怕，例行檢查，最近這片治安巡查，看看有沒有違規飲酒鬨事的。”眾人長舒一口氣，氣氛回暖，可林宇卻久久緩不過神，冷汗濕透後背，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待警察檢查完離開，工人們又鬨開，可林宇三人再無興致。林宇借口透氣，踉蹌走出餐館，冷風拂麵，他靠牆蹲下，雙手抱頭，淚水奪眶而出，那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怎麼也止不住。老陳和趙洪盛隨後跟出，默默站在一旁，身影在夜色中如三座沉默的雕塑，各自被內心的惡魔啃噬。
“林宇，咱不能垮，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工程剛完，公司還得撐，咱得像蝸牛背著殼一樣，咬牙扛下去。”老陳打破沉默，聲音喑啞，卻透著一絲決絕。
林宇抬頭，滿臉淚痕“扛？拿什麼扛？這良心債壓得我喘不過氣，每次聽他們說笑，我就想挖個洞鑽進去，我現在就像個被詛咒的幽靈，遊蕩在這歡慶之外。”趙洪盛歎氣“我也難受，可事已至此，自首大家全完，工地兄弟失業，家人咋整？咱再撐撐，找機會彌補，哪怕這機會像黑夜裡的螢火蟲，難找得很。”
林宇慘然一笑“彌補？人命怎麼補？”話雖如此，想到工人家庭生計，他又猶豫彷徨。三人在冷風中佇立許久，最終被餐館裡一聲呼喊拽回“宴席”，強裝鎮定，再次融入那虛假歡騰，仿若戴著麵具的傀儡，機械地舞動在這喧囂舞台。
午夜時分，宴席散場，眾人東倒西歪攙扶而出。林宇獨自走在最後，望著工人們身影，滿心悲涼，那些身影此刻像是遠去的海市蜃樓，虛幻而不可及。回到住處，他癱倒在床上，卻毫無睡意，月光透窗，照見牆上施工圖紙，那曾是希望藍圖，如今像張裹屍布，陰森地覆蓋著他的夢。他翻出舊照片，是三人創業之初在碼頭合影，青澀單純，對比現在，仿若隔世，那照片似一把鑰匙，打開了記憶的潘多拉魔盒，悔恨與痛苦洶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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