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曦時,裴皎然起身鑽出帳篷。看看盤膝坐在地上,闔眸而眠的李休璟。輕手輕腳地繞過他,走到水渠邊蹲下,濯水洗漱。
“為什麼不多睡一會?”李休璟亦醒了,站在她身後溫聲道。
“不了。蘇戶曹今天應該會來,我得和他好好聊聊。”裴皎然起身看向李休璟,“刺史該回去了。”
看了她一會,李休璟轉身上馬離去。
隨著天色漸亮,來渠邊上工的百姓也越來越多。見到她紛紛湊過來打招呼,她也一一笑著回應。
趁那位蘇戶曹還沒來,裴皎然便和乾活的百姓攀談起來。旁敲側擊的打探著他們對挖渠一事有何看法,或者是糧食種植方麵的問題。
聊了一個時辰,她總算見到了蘇戶曹。
看見裴皎然時,蘇戶曹一臉錯愕。很快他麵上就浮起溫和笑容,喚道“裴明府。”他睇目四周,眼露疑惑,“崔縣丞呢?”
“他都快半個月沒回去。身上都快醃出味了,這不得回家洗洗。”裴皎然眼露笑意,揶揄道“再說了他家妻子找我家中婢女抱怨過好幾回,見不到郎君的苦日子。”
呷著笑意的聲音落下,蘇戶曹神色微僵。
怎麼有人會堂而皇之地談論彆人夫妻之間的事,這種事情是可以說出來的嗎?
捕捉到蘇戶曹眼中鄙夷,裴皎然唇梢浮起譏誚。
“蘇戶曹,你覺得這河渠多久能挖通?”裴皎然笑問。
“這事……”蘇戶曹沉吟一會,眉峰蹙起,“這不好說。眼下正值忙月,許多家中有田的都得告假回去。這一耽擱,至少明年這個時候才能挖通。”
聞言裴皎然歎了口氣,“那看樣子我是無緣得見了。”
“過了今年,裴明府你的任期就滿了?那真是可惜。如此利民的工事,你身為主者卻無緣得見。”蘇戶曹惋惜道。
“此工事既然能利千秋,又何須管主者能否有緣得見通渠時。”裴皎然莞爾作揖,“隻是要有勞蘇戶曹多多費心,不然啊我怕是要整日提心吊膽。裴某在此,多謝蘇戶曹。”
“裴明府客氣。”蘇戶曹回揖。
二人一邊往水渠走,一邊說起了官場上的客套話。你一言我一語的,高下難判。雖未亮出刀鋒,但每一句都暗藏鋒刃。
虛眄著蘇戶曹,裴皎然眯眸。
這位蘇戶曹要比趙恒棘手多了。虧得當日不是他來,要不然對付他的話,會比對付趙恒要難上許多。
“說來某一直覺得,裴明府給出的工錢是不是太高了些。今年是今上開恩,免除了河西的賦稅,但是也得為明年考慮不是?”蘇戶曹皺著眉,語重心長地道“使府也不景氣啊。”
聽著蘇戶曹的聲音,裴皎然不禁冷笑。禁中沒錢,便把手伸到國庫裡,國庫沒錢,就想辦法從商人和百姓手中薅錢。而藩鎮沒錢,朝廷又不肯給,他們就想儘法子壓榨州縣的錢。
裴皎然搖搖頭,“朝廷有難處,使府有難處,可州縣的百姓也有他們的難處啊。不多給些錢,誰來挖渠?更何況農事不得慌,還得讓他們種粟呢。”
被她有理有據的一言堵了回去,蘇戶曹眉頭皺成一團。
望了望蘇戶曹,裴皎然眼露思量。
感情這蘇戶曹是來和李休璟爭財權的。難怪要與人結交,就是為了摸清瓜州財權。
“裴明府所言甚是。”蘇戶曹訕笑道。
二人心思不在一處。雖然還維持著客套在交談,但是蘇戶曹麵上已有不耐。尋了個借口他便開溜了。
看著蘇戶曹匆忙離去的背影,裴皎然緩慢牽唇。
在水渠邊一直呆到崔縣丞回來,裴皎然方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