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裡又下起了雨,裴皎然孤零零地冒雨而行。天地間為雨幕所籠,歸路無影,來路無蹤。
任由雨水打濕衣衫。裴皎然淋著雨,在守城金吾衛詫異的目光下離開了宮城。
雨勢越大,天幕中雷聲不絕。朱雀街上的熱鬨也戛然而止,屋簷下滿是避雨的路人。
察覺到路人如同看瘋子一般看著她,裴皎然抿了抿唇,加快了腳步。她想快些回到崇義坊的家裡。
即使家裡冷寂,也能遮風避雨。
等她回到崇義坊的家裡,身上已經完全濕透了,麵上也沾著水。整個人仿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深吸口氣,裴皎然拂去麵上水漬。打開了門,卻見廊廡下站著一個人。頓時止步,一臉警惕地望了過去。
雨水落在眼前,模糊了視線。裴皎然眨了眨眼,散去雨珠。她沒看錯,廊廡下的確站著一個人。
她怔了怔,剛剛那一瞬她已經辨出來人是誰。關好門後垂著首走了過去。
裴皎然止步在廊廡下,揚首望向來人。極不情願地啟唇喚了聲,“阿兄。”
來人是她同胞兄長裴湛然。
大抵是許久沒有見到親人,裴皎然並不願意走太近,神色也頗為寡淡。直到裴湛然接過一旁仆從遞的傘走向她,替她遮住了無情的雨絲。在血脈相連的驅使下,她情不自禁地往兄長那邊靠了靠。
裴湛然隻是一歎,握住她的手。溫暖驅散了指尖的涼意,她才回過神來。
拉著她回到屋內,裴湛然喚來隨行的女婢伺候她褪去衣物。自己則默不作聲地走到門外站著。
等到女婢出來,裴皎然已經換好衣服。擁著薄毯坐在案邊,直勾勾地盯著案上那碗薑湯出神。
“先喝薑湯散散寒,放了紅糖。”裴湛然把薑湯推到她眼前。
依言捧起薑湯一飲而儘,裴皎然把薑湯放下,埋首在臂彎間。
自十五歲和阿兄離家遠遊,一個北上,一個向西,二人整整有七年沒有見過麵。若是加上上輩子,至少十餘年。眼下突然見到揆闊多年的親人,她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麼。
“你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有意義麼?”在她對麵坐下,裴湛然歎了口氣,“淋雨可不是解決問題的途徑。”
“但是可以讓我清醒一點。”裴皎然聲音悶悶的。
重重敲了下桌子,裴湛然道“那你去跳曲江更能清醒。”
“曲江死人太多了。”裴皎然抬首反駁。
“你還知道啊。”瞪她一眼,裴湛然搖了頭,“先吃飯。有什麼吃完飯再說。”
雖然這些年二人遊遍大江南北,但是還是獨鐘情於淮揚菜與蘇菜。
兄妹倆秉著食不言的修養,仍是到仆從進來撤完膳,奉上茶水都沒開口。
“阿兄,為什麼不問問我要轉投賈公閭。”
飲了口茶,裴湛然道“我向來不如你在權力一事敏銳。不過你這麼做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我自小隻記得先祖在手劄裡說過權力場上可沒永恒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因為利益是會變得。所以你愛投靠誰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