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了兜鍪在案上。李休璟看著手中信,眸中閃過思量。
秋日斜暉將他影子拉得老長,身上的疲憊難掩。北方的寒涼一貫來得早,霜意也比長安更重。
拆開手裡信箋,一片梧桐葉飄然落下。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那片秋葉,將它在掌心平穩地攤開。
信上的字跡撞入眼中。是裴皎然的字,詩則是漢樂府的《庭中有奇樹》。這是一首閨怨詩,且是女子對遠行丈夫的思念,同時又表達了對盼歸無望而產生的憂愁。
看著信尾突然轉換筆法所寫的,“此物何足貴?但感彆經時。”李休璟忍不住搖頭,輕嗬一聲。
一旁的賀諒見狀探頭過來,訝道“將軍裴娘子給您寫信,您不應該高興才對麼?怎麼無端發笑啊。”
聞問李休璟捏著葉梗,斂衣坐了下來。
以裴皎然的性格,無論如何都不寫不出閨怨詩來,更何況還是這種妻子思念丈夫的。她八成是想借著這閨怨詩表達什麼,送信過來要自己猜她心思如何。
取了筆,李休璟在辟雍硯裡沾了墨汁。又在玉版紙上抄錄下那首詩,同樣刻意轉換了最後一句的筆法。
仔細斟酌著那句話的原意。那是全詩的點睛之處,代表著詩中主人對人生苦短,娘子如同鮮花一般,經不起任何時間的等待,更經受不起風吹雨打。
誰的人生苦短,經不起任何時間等待?是裴皎然麼,明顯不是。她當時恣意一生,而後名留青史。所以這詩中所指應當是另有其人。
思忖一會,李休璟隱約明白過來。裴皎然這是在暗示他,河朔的戰場最好能快點打破僵局。
想通了信中關鍵所在,李休璟屈指叩著案幾。仿佛一闔眸,他就能看見裴皎然滿臉促狹地在給他寫信的模樣。
當真是壞得很。
於是李休璟走出營帳,挖了一捧土。又回到案前坐下,就著透進來的秋陽。不慌不迭地給裴皎然寫了封回信。
他將挖來的土,用絹帛裹了。放在木盒中裝好。
又在信的末尾添了兩句話——
願卿法,能入河朔土。
願卿心似我心,歲歲不相離。
這封信乘著秋風送往長安。與此同時,因官軍駐守在漳河畔,而田旻則派麾下將領守橋且築城牆防守。
為讓朝廷大軍渡河,幾路官軍一合計,周燧下令用鐵鎖將數百輛軍車相連,以此截斷河流。又用沙袋裝滿土,讓河水截流變淺。官軍順利渡河駐紮。
官軍渡了河,田旻則慌了神。命探子嚴密盯著官軍動向。
官軍營地裡,朝廷各路大軍皆以點齊了人馬。
周燧高立在點將台上,高喊道“我大魏的兒郎們,你們建功立業的機會到了。傳令諸君隻帶十日糧食,隨某奔倉口和叛軍再隔洹水對峙。”
一聽得建功立業四字,人群中的呼喊聲更重。
大軍在三更天拔營出發,浩浩蕩蕩地開到了洹水畔安營紮寨。
仍是由李休璟出任叫陣的任務。
洹水旁朝廷的旗幟飛揚,營地內依舊是氣氛平寧。
“這段時日辛苦李將軍了。”周燧拍著李休璟肩膀誇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