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和伯玉叔他一塊去清苑?”裴湛然問道。
“不用。我已有計策,隻是要伯玉叔他走一趟清苑。人太多的話,反而不好。”說完裴皎然起身,走到書案旁提筆而書,“我有三計給他。”
擱筆裴皎然從一旁的矮櫃中,翻了三個錦囊出來。又在上麵係上彩絛。
看著裴皎然的動作,裴湛然挑眉,“嘉嘉你到底是為了自己,還是李休璟?”
“在朝局中向來是獨木難支,我如今和李休璟他休戚與共。他若是折於河朔,先不說李司空會不會找我麻煩。”裴皎然在銅盆中仔細洗著手,偏首望向窗外,“陛下總得找一個人去平息來自藩鎮的怒火,一個王璵夠麼?而丟失國土的罪責,也得找個人去擔著。”
她如今是戶部尚書判度支,保證前線諸軍糧草的供應是她職責。而陸徵那話看似是王璵等人招攬她,希望她回頭是岸。實際上是一箭雙雕之計,借叛軍的手誅殺李休璟,而她則會被冠上失職的罪名。
在虎牢關破後沒多久,拓拔嗣病故。魏軍撤回平城,從此劉宋和北魏疆界新定。而宋主劉義符,也開始追究此次國土失陷的責任。書中記,徐羨之、傅亮、謝晦以亡失境土,上表自劾;詔勿問。至於此次戰役中直接逃跑的兗州刺史徐琰、東郡太守王景度,二人皆處以髠鉗之刑。
看著窗旁的裴皎然,裴湛然一笑。
他想將來史書中,必會為他的妹妹單獨列一傳。
這廂崔伯玉已經準備好吃食,領著仆役在外叩門。聞聲裴湛然令他進來。
“伯玉叔您留一下。”裴皎然微笑道。
“女郎有何事吩咐?”崔伯玉斂衣坐下,看著她語調溫和,“還是為清苑的事?”
聞問裴皎然頷首。原先她也沒打算讓自家人涉足朝局太深,可眼下她要收拾何敬文留下的爛攤子,又得提防著王璵等人對在外征討的神策軍動手。思前想後,還是決定請崔伯玉出山一趟,替她去清苑攘助李休璟。
思忖一會,崔伯玉頷首,“全憑女郎您吩咐。”
“這三個錦囊您拿著。”裴皎然自一旁取了三個錦囊推過去,“到了清苑後。先拆紅,計不成再拆紫,再不成就拆黑色。另外……”她聲音一頓,起身到書架上取了本《左傳》出來,翻動書頁。停頓下來,提筆在書上寫下幾字。
將書交給崔伯玉,裴皎然眯眸冷哂,“勞您替我轉告李休璟一句。春秋時,晉楚間的兩棠之役,先榖因何而兵敗?”
話止裴湛然不由挑眉,一臉促狹地看著裴皎然。
他家妹妹怎麼拐著彎批評人呢?
他忽然特彆好奇。要是李休璟領會了裴皎然的意思,會是何種表情。
低頭看了看手中《左傳》,崔伯玉目露同情,仍是拱手道“女郎放心,崔某定然完成此事。”
慢悠悠地用完飯食。裴湛然原本打算留她住一晚,明早再離開。奈何身上雜事太多,裴皎然不得不離開,策馬返回長安城。
剛進長安城,催促閉坊的鼓聲依次遊入耳中。裴皎然瞥了眼天色,揚鞭往坊內趕。在坊卒的驚呼聲中,飛馳入坊。
在離宅子不遠處,裴皎然猛地一勒韁繩。隻見一輛馬車停在了宅子斜對麵的暗曲中,車前所懸的兩盞燈籠透著暖意。
下馬緩步走過去,裴皎然停在宅前。神色溫和地看著馬車,笑道“不知閣下深夜造所謂何事?”
“裴尚書。”
聽得這聲音,裴皎然挑眉。在簾子被掀起的一瞬,拱手作揖,“李司空。”
一身半舊紺青色圓領袍的李司空在仆役的攙扶下,步下馬車。一臉凝肅地看著她。
二人對視兩久,最終李司空垂首喟歎一聲。
“某聽聞尚書飽讀詩書,且博古通今。想來對《宋書》也不陌生吧?”李司空示意仆役退到外圈守著,從袖中取了一張紙箋遞過去,“你看。”
掃了眼李司空手中那被火舌舔過的半頁紙箋,裴皎然牽唇,“司空是想說毛德祖麼?”
“是。裴尚書不覺得他與王鎮惡,和休璟、劉中尉很像?”李司空繞著她踱步,“前兩人被京口派係所惡,而後者也與中樞立場不一,亦被世人所惡。”
“可我也是寒門微吏,和他們並無不同。司空亦是隴西李家,為何不自己去抗衡他們?”裴皎然負手而立,語氣中泛著譏誚。
雖然她已經想法子在對付王璵他們,但是她也不會做虧本的買賣。她和李休璟之間的盟約是一回事,和隴西李家之間結盟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得看到李家的誠意有多少。
望著她,李司空一笑,“我有腿疾,早已經無法替國征戰。原是想著玄胤他做個千牛衛備身,然後承襲我的爵位,安穩過完這一世也就算了。可沒想到他另有主意,寧可從頭開始積攢軍功,也不願受製於人。若李家尚有餘力的話,他又豈會在瓜州待上六年。而如今他所麵臨的局,和當年王、毛二人並無區彆。”
麵上浮起笑意,裴皎然依舊不開口。她在等這位隴西李家的家主拋出更高的籌碼來。
“裴尚書想要入主中樞,少不得要外力相協。李家雖然實力比不上他們,但是這些積攢了不少名望。”李司空一臉誠懇地看著她,“你此前已經攢夠了政治清望。如今隻消一步便可入中樞,李家願助你一臂之力。”
聽著李司空的話,裴皎然一聲笑開。
“聽起來不錯。隻是李司空不要任何報酬麼?我可不做隻是一方收益的買賣,這樣太危險了。”裴皎然笑嘻嘻地道。
目光凝在裴皎然身上,李司空搖搖頭,“不用。我已是風燭殘年,就算要報酬。那也是你向玄胤討,等他回來我便向陛下請旨傳爵給他,我回隴西老家養老去。”
裴皎然麵上笑意一滯,忍不住罵了句老奸巨猾。讓李休璟接任家主的位置,不就是變相把他們倆之間的交易推倒李休璟身上麼?
“李司空您放心,我和玄胤休戚與共。自然不會放任他陷入險地,夜深了裴某告辭。”說罷裴皎然客氣地朝他一拱手,繞過他回了自己的宅子。
看著裴皎然離去的背影,李司空不禁一笑。
這小娘子心思縝密的很。活該自家的臭小子一直被她拿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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