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營壘一路尋了出去,裴皎然在灞水畔尋到了李休璟。抬首遠望可見驪山起伏蜿蜒的山脈,拂來的風裡裹挾著一絲潮意。
彎腰拾起地上的石子,裴皎然往旁挪了幾步,投石入水。水花高濺,李休璟亦回過頭。
看了她一眼,李休璟轉頭對著馮元顯吩咐道“你們先回去。”
馮元顯頷首轉身欲走。瞥見其他隨同一塊出營,一臉不正經地嘻嘻哈哈一陣子,就是不肯離開的軍士。抬頭神色頗為複雜地看了眼裴皎然。
儘管中軍大帳和旁邊的帳篷,都隔得有些距離。可那晚他和賀諒還是聽見了出自他們大將之口,那些不適宜的聲音。這也就算了,可偏偏後麵幾日,大將一邊自我紓解,一邊輕聲喚著裴尚書的名字。他不湊巧,還撞見過。
察覺到李休璟目光沉了下來,馮元顯咳了幾聲。催促一眾人趕緊走遠點,要不然皆按軍法處置。眾人這才打著哈哈,各自策馬跑遠。
見此處隻剩她和李休璟,裴皎然道“王璵死了。”她走到他身邊盤膝坐下,“我讓賀諒調了十人去同州接王國老。藍田那邊我暫時吩咐了陸徵帶金吾衛去盯著。”
“王璵在這個時候死了,對你的影響……”
“尚且還能接受。”裴皎然往地上一躺,手枕在腦後,“不過都說了是流寇所殺。隻要我不出麵,這把火就燒不到我身上。急的隻是王家人罷了。”
“所以這是你讓他們去的原因麼?同州距離東渭橋不算遠,讓賀諒親自去也無妨。”李休璟躺在了她身旁。
搖搖頭,裴皎然道“王家那邊不急。我這次的任務就是鎮海那批糧,此乃大事。至於其他的麼,完全不值得一提。”
倒不是她不在乎王璵的死,是否會對她帶來影響。而是因為他之死,本身就如同一片枯葉落入急流般的時局中,死得微不足道。頂多是各方利用這件事,各自布下一枚棋,從而讓鬥爭落進新的局麵。
而她之所以不出麵,反倒是讓神策和金吾衛去。是因為她不想承擔來自太原王氏的第一波怒火。可是讓朝廷來麵對這把火,卻無比合適。
“嘉嘉,既然你得空。不如陪我走一道附近的村子。你知道的,陛下讓我移軍東渭橋的條件是,要我們自己征糧。”李休璟側身看著她,“糧我征到了,就是差個人替我去分餅。”
聞言裴皎然眯眸,“好處呢?”
“你想對我怎麼樣都行。”
白了李休璟一眼,裴皎然忽地起身。見她如此,李休璟亦爬了起來。
二人策馬去和在遠處放哨的馮元顯彙合。
雖說神策選來征糧的村子,離東渭橋不算遠,但因長安兵禍的的緣故,導致京兆附近的農桑皆廢。而他們征這糧也費了不少功夫,才得以讓村長鬆口。
還未走進村子,寒風中送來一股焦糊味。
裴皎然偏首望了眼李休璟。見他抿唇,儼然一副擔憂模樣,她目中浮起思量。
村子漸進,焦糊味也越來越重。在李休璟的吩咐下,馮元顯率先催馬上前。其他人亦跟了上來。
入目是一片焦黑,斷壁殘垣下是一具具死骨。
“大將,除了百姓。我們的人也……”馮元顯的聲音至前方傳來,他看著二人欲言又止。
“走吧,去前麵看看。”李休璟催馬向村子的耕田處去。
耕田上的屍體更多,也更令人難以容忍。
不知是村裡哪位老人的拐杖,孤零零地躺在一旁,原本用以開墾的鐵鍬耕犁,亦成了無主之物。從驪山吹來的風,帶了幾分哀切。
李休璟翻身下了馬,腳步頓在田埂旁。他蹲下身,從草垛中撿起了旗幟的一角。轉頭看向裴皎然。
看著李休璟手中握著的一角碎步,裴皎然下馬走了過去,“是韓旻?”
李休璟頷首。這是韓旻的軍旗。他猜對方是不甘心竟敗於他之手,一直在附近遊蕩,伺機而動。正好來到這個村子,瞧見神策軍,又加上長安缺糧。所以給這個村子降下了無妄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