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大夫所住村莊雖然離梓華神廟不遠,但是有不少村民信奉梓華神。為了不引起村民的懷疑,所以賀大夫並未帶二人入村。帶著二人去了村旁一處荒廢的屋舍。
覷著賀大夫的背影,裴皎然轉頭和李休璟道“不錯。他居然沒哭糊塗。”
“好不容易才抓到根救命稻草,豈能就此錯過。”李休璟牽著裴皎然的手,“你怎麼會改了主意?”
“因為此時還不宜打草驚蛇。鑒月所了解的隻有皮毛,想知道實情還是要問局中人。”
二人正說著,賀大夫止步轉身。指了指後方一座破敗屋舍。
“委屈兩位和老朽此處。”賀大夫拭去眼角淚痕,試探性地詢問道“您二位真的能幫我救回女兒麼?”
“實不相瞞,我二人皆是沈刺史府上的門客。沈刺史聽說淫祀為禍鄉裡,有意剪除。可他本人是吳興豪強,與江南那些豪強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暫時不想和他們撕破臉皮。”掀眸打量賀大夫一眼,在對方麵上窺到相信。裴皎然繼續道“便派了我二人來此調查情況。來日好作為助力。”
聽著裴皎然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李休璟彎了彎唇。用沈雲舟的名義來套話,虧她能想出這主意。倘若這賀大夫是做戲,那火必將要燒到沈雲舟頭上。
屆時他的病多半要不治而愈。
“州府居然願意插手此事?”賀大夫瞪大了眼睛,疑惑道。
“朝廷的中書侍郎眼下就在揚州。沈刺史明年便要考課,這對他而言是個好機會。而且沈刺史也深厭淫祀已久,奈何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如今自然是頗為上心。”
賀大夫聽了後,忙點頭,“若州府早帶頭反對淫祀,那些人何至於這般猖獗!我女兒也不會……”
“你把你知曉的都告知我們。我們回去同沈刺史複命,也好去救你女兒。”裴皎然語調柔柔。
到底是那些淫祠的擁護者被逼急了,賀大夫打量四周一眼,又囑咐妻子與母親去屋外守著。轉頭朝裴皎然拱手施禮,敘說起梓華神在此地的情況以及一些鮮為人知的慣例。
裴皎然眉宇一皺,“你是說五日後,他們要送你女兒去祭梓華神?”
“是。五日後便是梓華神的誕辰,這習俗也是五年前開始的。未祭祀時,村中老是有人生病,怎麼吃藥都好不了。後麵不知是誰說要去宣州求梓華神的神水治病,病才能好。”似乎是想起什麼,賀大夫嗤笑一聲,“這一人好了,其餘人也紛紛效仿。到了後麵,為了感謝梓華神的贈禮,村裡便要挑一個未滿十五歲的女郎,去宣州的梓華神廟侍奉梓華神。”
裴皎然聽完不語。五年前剛好是宣州出聖泉的時候。那泉水有沒有效果,她不知。若是有效的話,隻怕這村裡人都要長生不老。可見是有人打著聖泉治百病的名義,來坑蒙拐騙。
“這五年都有人獻祭女兒?生了病不去求醫,反倒相信這些不在正祀的妖鬼。賀大夫他們不會來找你看病麼?”裴皎然忽地挑眉問。
“小病能治。可有些疾病隻有梓華聖泉能治,久而久之他們也不常來我這。”賀大夫歎了口氣,“我也勸過,可他們不聽。唉,早知如此,我便是拚死也要勸他們。”
沒有接話,裴皎然抬首靜靜看著月光投在屋內的影子。淫祀盛行除了有世家豪強在背後支持外,也與百姓自身的愚昧有關。
“多謝賀大夫。請您放心,我二人會將您所言悉數轉告沈刺史。夜已深告辭。”
和賀大夫作彆,二人沐月走在田間。
“六朝門戶皆為私計。”李休璟目光熠熠地看著裴皎然,“史書常言吳人喜自治。這江淮豪族哪一個不是盤根錯節,各有各自的所謂風骨,也絕非一朝一夕能夠使其崩盤。神策軍如今在潤州,他們倒也還安分。隻要朝廷不過分侵占他們的利益,他們也願意安分守己。可要是讓他們自己先鬥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六朝金粉,隻成門戶私計。一旦諸多政令推行下去,當地世家豪強的利益,必然會被侵犯。那些豪強們也會想方設法,來和朝廷爭奪利益。但隻要打破原有的平衡,重新將利益劃分,這些人為了利益,自然而然也要打得頭破血流。
裴皎然一笑。人事即政治,好的人事升降會得到更豐厚的報酬。河朔慣自治,是因為他們坐擁強兵。江淮的自治,卻在於其本土勢力頑固。她想改變情況就得掀人牌桌。可掀人牌桌,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同樣又是個臟活累活。
“桓錡這一倒,浙西節度使的位置也就空了出來。你猜有多少人盯著這位置。”
“掌一方軍政大權,又是江淮這樣的富庶地方。莫說是江淮,恐怕朝廷裡也有人眼熱此地。”李休璟一笑,“看似抱團緊,實則也是一盤散沙。餌食投下,哪有什麼道義可言。”
是啊,一旦牽扯到利益上,哪有什麼道義可言。隻要乾了犯眾人的事,來自往日盟友的屠刀便會立刻落到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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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步棋還不急下。我還是好奇沈雲舟到底能忍到什麼時候。”裴皎然一哂,“他要是打算效仿司馬仲達的病法,病個三年五載。我倒是願意高看他一眼。”
李休璟微笑,“去探病吧。知曉他病到什麼程度,我們才好走下一步棋。”
“深更半夜地探什麼病。驛館裡又不是沒他的人,他多半已經知曉你我出城的事。”裴皎然嘴角微揚,“讓他先輾轉反側吧。”
比起直接一刀把人砍了來說,把劍懸於人頭頂,叫他寢食難安的震懾力更甚。
“你這小狐狸當真壞得很。”李休璟禁不住笑道。
聞言裴皎然抬眉,“我若是壞的話。就自己奪他權了,哪裡會給他養病的機會。我們回之前那間破廟吧,我還不想露宿荒野。”
那間破廟不知供了什麼神。殘破不堪的攝像,早已看不清麵部輪廓,看其俯視倒是像道教的神隻。
李休璟從隨身的鞶囊中取了火折子,將拾來的枯枝點上。明亮的火光瞬時照亮了破廟。
破廟牆上所繪壁畫也呈於眼前。雖然其上彩漆已然斑駁,但還是能夠窺探些許模樣。
如她所想,這廟所奉的是三清。隻是可惜早已被人棄置多時。
收拾了塊地,盤膝坐下。裴皎然右手支在
膝上,撐著下巴。一臉興致勃勃地看著解著護臂的李休璟。
“看我看那麼入神做什麼?”李休璟問道。
聞問裴皎然神色坦然,“我在想要不要帶你去成衣鋪裡挑幾件衣裳。”
“嗯?你要做什麼?”
“你猜。”裴皎然眨了眨眼,“我乏了。你請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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