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魏帝壽誕的宴席設在興慶宮的花萼相輝樓內。此處原本是先帝與其諸兄弟府邸合並而建。先帝暮年時於城之陬,又另外建此飛樓,橫邐迤而十丈,上崚嶒而三休,上可仰接天漢,下可俯瞰皇州。樓內裡以金鋪珠綴,畫拱交映,飛梁回繞,藻井倒垂。
從崇義坊出來,沿途的務本、平康、崇仁幾處坊隅到東市,都是燈火最盛的地方。各府邸的馬車都在此刻出發,前往興慶宮。
坐在從李府駛出的馬車上,裴皎然掀簾往外看去。今年興慶宮前的魚龍銀花燈樓高高矗立,耀眼奪目。從昨日起,就吸引了無數的人前往觀燈。今日亮燈後,更是推著整個長安的百姓都聚往此處。
為了緩解壓力,今日各坊的坊門大開。即使如此,車馬行駛的速度依舊緩慢。
“陛下這誕辰,每每都這般聲勢浩大。光是這燈燃上三日,便要揮霍財力無數,遑論宴請上的花費。”裴皎然頓了頓,喟歎道“為了此一時盛景,要讓多少人流離失所,泣血含恨。”
耳邊傳來一絲輕笑,李司空捋著胡須,“裴相公也會說這樣的話麼?”
“嗬,‘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今日所用的一毫一厘,都是兩稅構成。來年八月都賬時,戶部又有苦惱的地方。”裴皎然捧茶略略抿了一口,“今日我欲給蘇敬暉一個驚喜。”
“今日?”偏首望向她,李司空目露錯愕開口道“今日是陛下千秋節,不宜如此吧?”
裴皎然道“今日萬民聚於花萼樓前,不是正好能夠聽見萬民之聲。前幾日城門口發生的事,李司空可有所耳聞?”
“聽說過。不過時近除夕,謹慎一點也沒什麼。”李司空睇著她,沉聲開口,“那人的行蹤是你故意泄露的?”
一聲笑開,裴皎然眉眼彎彎,“若我為她放行,她來長安豈會曆經險阻。不過眼下在蘇敬暉眼裡,那人已經是個死人。李司空在朝為官多年,想必舊交甚廣,可否行個方便?”
聞言李司空眯眼打量著裴皎然,他微微斂袖,“果真是老狐狸。”
“司空錯了。以我現在的資質,不過一隻小狐狸而已,不足掛齒。”裴皎然唇梢挑起。
隨著馬車逐漸駛近花萼相輝樓,街道上的熱度越發高漲起來。鼓樂喧鬨聲不絕,滿街綺羅錦緞中脂粉香氣彌漫,珠光璀璨。終於車子駛近興慶宮廣場,廣場前是一個個麵容嚴肅的神策軍,持戈把守在各個出入口。
那魚龍銀花燈樓就不在遠處蠹立,隱透著燭光。從馬車上跳下,裴皎然抬手撫平衣上的皺褶。回頭望去,在拒馬外是排隊等候接近廣場的百姓。
摩挲蹀躞帶上係著的魚符,裴皎然莞爾一笑,“酉正三刻,她會出現。”
在核驗過門籍,搜過身後。眾臣魚貫進入興慶宮,前往花萼相輝樓。待酉正時刻,魏帝在儀仗的簇擁下,徐徐而來。
魏帝在張貴妃的攙扶下落座,卻是和太子相鄰而坐,而張貴妃則居於右下首。其餘天家貴胄和妃嬪居東席,百官居西席。
眾臣在太子的帶領下起身山呼萬歲,共祝君王萬壽無疆。在一接一聲的恭祝下,魏帝麵露笑意。
絲竹歌舞皆至,酒過三巡。魏帝抬首睇目四周,如今天家貴胄,自己的手足已經寥寥無幾,隻剩下自己的侄輩。雖然他們和自己兒子的年齡相仿,卻是一臉青澀。沒有野心和欲望並非好事,一旦突發變故。他們身上流淌的血脈,會變成執政團體利用的工具。激發他們的野心,便可引起混戰,打擊異己,坐收漁利。
但也因如此,他更沒辦法把這些人放回到封地去,封地或許和藩鎮相連。領兵的藩鎮和宗親勾連,更是禍亂產生的由來。即使從前桀驁不馴的河朔三鎮已經歸附,他依舊無法放心下來。
思緒至此,魏帝微喟。他最喜歡的幼子遠赴回鶻,身邊能堪重用的隻剩下太子。
眾人各自把酒言歡,無人注意到魏帝的異態。直到酒剩最後一巡,歌舞正酣時,原正則走到禦座前,屈膝跪下。
“時辰已至,請陛下登闕樓沐澤萬民。”原正則低聲道。
聲音落下,醉仰席間,錦袍迤地的宗親諸臣這才如夢初醒一般,紛紛起身。在魏帝的帶領下登臨闕樓眺望。
鐘樓上鐘聲響起時,眼前的燈樓也從底端一路點燃至頂端。彩綢翻飛,珠燈璀璨,輝煌耀目。倏爾煙花齊放,破天如晝。
等候的百姓此刻已經被放進廣場,兩名內侍在等候原正則詢問過魏帝後,走上前向下撒出大把的金製的通寶。金錢雨落下,百姓們皆高喊天子聖明,恭祝天子萬壽無疆。
“盛景華章,非民力難成。”賈公閭笑眯眯地道。
“此分明是天子恩澤,庇佑萬民才有此盛景。”蘇敬暉目露不忿,“賈公何作此言?”
話音甫落,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高喊,隨之而來是一陣激昂的鼓聲。鼓聲喧天,直達天聽。
“何人如此?”魏帝皺眉道。
原正則還來不及下去,右神策軍將領步履匆匆地上樓,在遠處止步道“陛下,是百姓在樓下擊鼓。她說以此鼓效仿登聞鼓,她要舉告朝臣。”
“舉告?這樓下所設非登聞鼓,事又不入銅匭。何人敢如此膽大妄為,爾等今為天子扈從就這般玩忽職守麼?”蘇敬暉瞥了眼裴皎然,見她麵露笑意,出言厲喝道。
“蘇相公此言差矣。天子在處,何物不是登聞鼓,不能做銅匭。”言罷裴皎然看向魏帝,語調溫和,“臣倒覺得此人既然如此膽大妄為,陛下何不聽此人一言。若是真有冤,可令其投書於素匭中。若無冤,可以誣告主官的罪名,為其定罪。”
“荒謬!此人身份不明。若此人是刺客,傷了陛下。這個責任,裴相公可承擔的起?”蘇敬暉怒斥道。
“君憂臣勞,君辱臣死。臣等皆願為護陛下而死。”賈公閭笑著接過話茬。目光銳利地盯著蘇敬暉。
此言一出,魏帝目光略有鬆動。朝原正則揮了揮手。
“你去把人帶上來。”魏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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