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大戰來得突然,飛仙宮上下一片人心惶惶,僅剩不多的兵力,一半被派去了南海城,另一半則是繼續去追尋護心鏡的下落。
得知這個消息的顧雙聞,隻是沉默不言,隻道這飛仙宮果然和一千年前沒有什麼兩樣。如今都這個關頭了,竟還想著要去得到護心鏡。
倘若魔族攻打南海城隻是個幌子呢?萬一魔族又從彆的地方攻打上來呢?仙界兵力本就不足,屆時兵力定是來不及調遣過去的。
許是真要應了常洛那句話,這宮主的確該退位了。
偌大飛仙宮內,僅僅隻剩寥寥幾道人影。
殿外雪色蒼茫,浮雲沉沉。淒涼冷風襲卷而過,頃刻間便卷枯了落葉無數,有人的身影從殿內緩緩走出,望著眼前蒼白光景,隻餘滿目茫然。
有些時候,飛仙宮主也曾想過,他從前無數個輾轉反側的日夜,所作出的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
他自以為是對的。
人性本貪,皆是如此。
自他登上這個位置以來,便日夜惶恐,唯恐做得不好,受到世人的譏諷與唾罵。許是被這至高位的權勢與利益蒙蔽了雙眼,漸漸地便也沒了從前那般拘謹。
他既是仙界之主,那便是眾生之主,一心想要奪得這天下,令三界聽命於他,何錯之有?
宮主曾恨過。
靈息族與滄月族,分明是神界神族,好端端地卻偏要遷徙到下界。隻要這兩族在一天,他的身份地位便會被處處壓上一頭,三界之中又有誰會注意到他?
他想奪過這兩族的神力,可終是害人害己,竹籃打水空。他與魔族的合作,對方確確實實為他保住了千年前的秘密,可卻也愈發得變本加厲,甚至不與他知會一聲,便擅自攻打上仙界。
有些時候,他不知這場仗究竟是該打,還是不該打。
或許,他隻適合藏身世外,坐觀一切。
可偏有人不如他願。
劍氣襲來之時,硬生生斬斷周圍十幾棵樹,那些樹枝不堪一折,“嘩啦”一下倒了下來,積雪也簌簌地落下。
滿目霜白落雪之中,有一道黑色的身影緩緩走出。
來人披著一襲黑袍,身量細挑纖瘦,腰間一柄長劍縈繞著淡藍光芒,渾身上下散發著駭人的殺氣。
宮主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猛地把嘴一閉,隻一雙漆黑犀利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來人,似是在質問“來者何人?”
對方一言不發,微微垂著腦袋,漆黑袍帽遮住她大半張臉,隻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下巴。
兩人無聲地對峙了半晌。
宮主不知曉她是誰,亦是不知曉此人是何意圖。思來想去,最後竟覺得此人很有可能是魔族派來的人,可他似乎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單從眼前此人的身量來看,分明就是個女子,渾身上下哪有一絲魔氣?
他眼珠子慢慢轉著,眸色深而沉,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片刻——
黑袍女子勾著唇,笑了聲,不緊不慢地抽出了腰間長劍,緩慢抬手指向對麵的人,微微歪頭“你猜,我是閻王,還是修羅?”
飛仙宮主一愣,仍是閉嘴不言,隻是藏在袖袍下的手緩緩緊握成拳,隱隱有靈力從五指縫隙溢出。
對方走近了幾步,不疾不徐地將劍搭在了他脖頸處,反問道“你在害怕?”
他冷冷地盯著對麵的人,頭一次覺得,無法說話是如此的憋屈。
黑袍人雙眸似是能透過袍帽,瞧見他的一舉一動。她隻無聲地望了半晌,隨即低低笑了一聲“記住,今日我不殺你,洗乾淨自己脖子,三日後給我親自送上來,否則——”
女子劍尖猛地逼近一寸,聲音冷得刺骨“我也叫你嘗嘗,什麼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無人注意到,劍尖處一道黑氣沒入了他的脖頸。
宮主眯了眯眼,心念一動,一道訊息瞬間傳入女子腦海。
【你是魔族?】
女子微怔,笑了下“是啊,你要與我動手嗎?”
他麵不改色地繼續傳著訊“誰派你來的?”
對方安靜了幾秒“猜猜?”
“猜對無獎。”
“猜錯了,就留下你的命。”
宮主一噎。
他一時拿捏不住眼前此人的身份,不好擅自動手。倘若真的是魔族,他將眼前此人給殺了,日後不就是惹禍上身了?
黑袍女子緩緩收起了劍,微微俯身,湊到他耳畔,輕言細語道“玩火,是會引火自焚的。”
宮主微怔。
她微微拉開了些距離,猛地將一張紙拍到了他身上“三日後,來此尋我。”
“你若不來,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譬如,方才劍尖上淬的無色無味之毒。
他下意識抬手接住那張飄落的紙,指尖無意識地捏緊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