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收養似乎也不儘然,畢竟她從小都是張家長大的。隻是突然多了一個關心她教育問題的監護人。
張父收到母親疑似責備他不對子女上心的教育後,很是難以置信。
他甚至有些委屈,衝大夫人問
“娘前兩年不還是勸我說多放些心思在官場上,莫要對子女多苛求嗎?”
大夫人嘴角抽了抽,抬起帕子掩飾那一絲幸災樂禍。
隨即淡定溫和地安慰“母親興許隻是看到阿靖乖巧,總要多些寵愛罷。”
事實上她昨晚也被喊去婆母院子裡教訓了。
張家的後院安穩清正,老夫人的作用功不可沒,她看似不問府事,事實上對人心的把握最為精準及時。
大夫人很難忘記昨晚看見祖孫兩個坐在一起讀書的樣子。
向來被她刻意忽視的張念靖端正坐著,手裡拿著一本顯然並不是初初啟蒙看的書。
冷漠又嚴肅的婆母就坐在一側,時不時回答那孩子天馬行空的問題,眼裡甚至含有欣賞的笑意。
天曉得,她對自己親兒子都不這樣!
大夫人在書架之隔,就那樣定定地坐了半個時辰冷板凳。
最初有些緊張的心漸漸沉沒下去,她知道婆母是什麼意思,關注的目光真正放在了自己的三女兒身上。
在這個女子身不由己的時代,她們的言行要受到很多男人的態度影響以及行為桎梏。
所謂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似乎思想和言行都被困在一個名為男權的框子裡。
在看到那個皺巴巴的嬰兒時,那種被夫君嫌棄的絕望讓她難以釋懷,她無法報複怪罪丈夫,憋悶的怒氣就被遷怒到女兒身上。
然而她又是一個被教育了禮儀道德的人,無法真正狠心去做一個壞母親。
所以隻好刻意地忽視她的境地。
然而被父權壓製的她,長久以來都忘記了另一件事,對於一個小孩來說,母親本身就具有天然的權利。
當這種權利再加上當家主母的影響力,母親的忽視就會對張靖的生活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因為不被重視,所以她的衣服被交給新手繡娘,不合身,也不漂亮。
因為不被重視,所以她的飯菜總是不新鮮,甚至是殘羹冷炙。
因為不被重視,所以她的院子偏僻狹小,丫鬟們不用心打理。
下人們不怕被責怪忽視主子嗎?
不怕呀,反正又沒有人會問。
一個不被重視的小孩,存在感甚至沒有下人高。被欺負了也無處訴說,因為她的父母就不想看見她。
她沒有支柱,她野蠻生長。
齊芸正是來提醒她這件事的。提醒她,無意間利用母親的權柄做了什麼錯事。
大夫人恍惚地想到,二女兒似乎幾次都暗示了張念靖的處境,可是因為她刻意打斷或者表露出不耐煩,後來就再也沒聽到小孩的消息了。
當初瘦弱的嬰兒,已經成為了一個機靈漂亮的小孩。
她的禮儀不規範,坐姿不像是她的兩個姐姐標準。但她擁有一種野草般的生長力。看人的眼神明亮燦爛,不怨不恨,卻也帶著生疏和陌生。
她的女兒,用陌生又好奇的眼神看著她。後來似乎是知道了什麼,隻是輕輕地頷首打個招呼,就事不關己地繼續讀書了。
大夫人這時候才感到一種窒息般的痛苦來。
女人端著茶杯的手指顫抖了一下,聽見女兒童稚卻沉穩的聲音,有些不明白自己這五年都做了什麼。
她怎麼能把自己的痛苦繼續遷怒給最親密的女兒呢?她怎麼能對自己的骨肉被苛待視而不見呢?
齊芸讓張靖繼續讀書,和大夫人換了房間說話。
“若不是我喊你來,你怕是等入土了都不知曉自己還有個三女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