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靖這一生活得有些短。
坐在皇宮裡,晃著搖椅慢慢回顧自己這幾十年的時候,她猛然發覺這是她經曆地最為短暫也最為忙碌的一生。
她在最茫然的年紀,經曆了第一次死亡。她現在還記得王衍遙遙送彆她離開時那個身影,隻是那時她沒有回頭。
後來長大了一些,在陰謀和血腥中不得不轉起了自己的腦子躲避殺身之禍,並模仿起另一個人的樣子。
年少時的經曆幾乎影響了她一生,她後來也分不清自己原來的性格是怎麼樣了。
她帶著帝王給予的特權,在這個大變革的時代闖蕩了很多年,走了很多地方。
她有一個愛人,那人高高在上殺伐果決,她們幾乎很少見麵,後來電力和鐵路發展,她們見麵的機會似乎更多了,卻又更少了。
她還有幾個朋友,各個優秀,成為了兩代女帝身邊的幾員大將,也在她們擅長的領域熠熠生輝。
她們因為想勝過男人的野心而崛起,後來有幾個人被殺了,卻也是因為野心威脅了皇權。
張靖還有一些牽絆的親人。
齊芸和落英在第一代女帝死後自願看守皇陵,後來葬在了離女帝最近的地方。
顧定南很早就不是院長了,他太老了,離開青水後就失去了他的蹤跡,唐一爭說顧院長也許去海邊了,他的愛人曾經葬在海邊。
張父經曆了三代帝王,直到唐一爭登基,他終於做到了正二品大臣的位置,老淚縱橫地和張靖喝了一晚上酒。
張念慶讀了書入了仕,他比他爹還要鬼靈精,職場混得如魚得水。
張靖的母親身體從來不太好,她離世的也早。
兩位姨娘呆在張家養老,薑姨娘還去江南住過不少日子——後來交通便利了,王家重新有了走商的意圖,薑姨娘一身才乾終於有了施展的機會。她幾乎就過年回來,和一家人一起吃個飯。
二姐自失去丈夫孩子後記憶就有些混亂了,仿若幼童一樣喜歡蹦蹦跳跳,抱著布娃娃,除了張靖也認不得家裡人。
後來張靖就派人領著她生活,想做什麼便做,無拘無束地活了下半生。
張靖經常看望她,看著她那張明媚的笑臉,仿佛多年前的那個下午,二姐氣喘籲籲地追著她,站在樹下仰頭望上來的那瞬間。
還有很多很多人,張靖有些記不清了。
她要思考的東西太多,擠占了她大部分的時間,很多東西都是匆匆而過。
細細想來,年少時在青水抱怨著課業繁多的時光,竟然才是最悠然的。
她的手指有些冰涼,正要縮回毯子裡,就被另一個人牽住了。
唐一爭頭發花白了,她的身體還沒有張靖好,此刻由宮人扶著,坐在了張靖旁邊,輕輕地歎了口氣。
“你怎的又一個人出來躲在這裡。”
張靖發覺身邊亮起了光——宮人把電燈開了,唐一爭在禦花園裡請人設計了不少精美的物件,電燈亮的毫不突兀,反而像是她們兩人誤入了充滿花兒與奇異事物的仙境。
“皇孫女今日沒來纏著你?”
張靖慢悠悠地調侃她。
唐一爭選了宗室的幾個孩子過繼到她名下,像是她母親一樣對幾人進行選拔。
不過倒是沒從前那麼嚴苛,畢竟如今是兩代女帝親手改換的朝代,她們早已不是那個會被一些權貴隨意威脅的人了。
其中一個孩子表現很好,唐一爭也毫不遮掩她對優勝者的偏愛,儲君之名就落在了那人身上。
剩下幾個皇女也撈到了好處,值得一提的是,孫輩們繁榮昌盛,並且對兩代女帝的故事十分感興趣,叫唐一爭煩不勝煩。
張靖自己倒是沒啥逗孩子的興趣,早早逃離了。
唐一爭安靜地坐了一會,等待張靖的呼吸平穩下來,她看著眼前已經改換一新的皇宮,突然悵然地說“當年你無論我如何請求威脅都不願到這裡來,後來我才明白,這裡的天空果真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