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師姐明媚灑脫道術高深,世間少有人能及她半分。
後來她死了,帶走了半個我。
十八年前,我得到消息星夜兼程趕赴雲南,隻見到她冰冷的屍身躺在棺材中,仿佛下一秒就能起身溫柔地叫我師妹。
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隻知道跪在棺材前拉住師姐的手,就像小時候那樣,好像隻有如此,才能確定師姐的存在。
過了很久很久。
小阿張啼哭的聲音把我喚醒,我下意識抱起她,輕聲唱小曲哄著手腳亂動的小東西,眼淚卻不自覺滑落。
張鎮屍跪在院子中間沉默著不發一言,懷中的小阿張打了個噴嚏,我趕緊把小被子裹得更緊了,生怕外麵的風吹到她。
把小阿張勉強哄得安靜下來,張鎮屍還是那副死樣子,我真想拿鞋拔子把他臉扇成屁股,把隻會甜言蜜語的嘴裡塞滿屎。
我一腳踹上去,他沒有反抗,很好,火氣更大了。
一巴掌一巴掌地抽過去,我邊扇邊罵
“你算個什麼東西,當年被汪家攆得和死狗一樣,要不是我師姐救你,你現在不知道在哪個死人墓裡鑽著,恩將仇報是吧?臉皮都不要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師姐就是給你生孩子的工具?你他媽窮得要飯還他媽做夢恢複狗屁張家榮光呢,屁都不是的玩意。”
張鎮屍抹了把臉上的口水繼續聽訓。
“娶我師姐的時候怎麼不替她想,狗屁玩意,你他媽光棍一條的張家族長配得上傳承三一門的師姐嗎?瞞著我們結婚,等我們知道人都沒了,張鎮屍,你咋這麼不要臉,賤人命咋這長呢?”
……
總之結果是賤人張鎮屍跪著聽完全程,我手腳並用外加以理服人。
他當然知道我是誰,師姐肯定會和他說,要不這狗東西怎麼能聯係到我,生孩子多大的事都不跟我說,被汪家追殺幾次差點喪命愣是沒讓我聽到一點消息。
一路上趕來的時候,我幾乎都打好怎麼興師問罪的腹稿了,結果什麼都沒來得及說,隻匆匆見了最後一麵。
我是怨師姐的,她什麼都不告訴我,什麼話都沒給我留下,隻剩下懷裡麵臉色因為長時間哭泣缺氧紫漲的小阿張。
“哇——”
送師姐屍身下葬的時候我哭的比某條狗都慘。
“彆哭了。”
抱著小阿張幾乎暈厥的我聽到這沒良心的話一拳頭就砸在賤人的眼眶上。
“狗東西,我師姐才走幾天,你就不傷心了。”
從小和師姐一起習武的我打人絕對是行家,狗東西的眼睛瞬間腫脹起來,沒過多久就成黑眼圈了。
盯著半隻黑眼圈的張鎮屍沒多說什麼,隻是麻木地把一捧捧黃土蓋上,良久說了聲
“對不起……”
我不知道他是對我說還是對師姐說,哪種都惡心。
對於張家人的偏見在我師姐死後達到了頂峰。
一方麵為了給師姐守靈,一方麵為了照顧小阿張,我特意給師門遞了消息說明這邊的情況,生怕師父受打擊還特意把消息給周師兄發過去。
三個月後。
“小阿張我要帶走,師姐的孩子憑什麼給你,你算個什麼東西。”
離師姐離開已經有段時日了,和初見麵油嘴滑舌見麵三分笑不同,張鎮屍完全成了和我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張家人。
我愈加厭惡,當年下山師姐就是被張家人的臉騙了,說實話,除了臉,我真沒覺得姓張的還有什麼優點。
抱著小阿張打算離開,一柄寒光凜凜的長刀擋在我麵前,我麵無表情地轉過身
“找死?”
巴掌有點蠢蠢欲動。
我嗤笑一聲
“汪家正愁沒找到你呢,要不要我給他們遞個消息,正好你也是張家族長,整整齊齊都去汪家那裡逛一圈多好,有血脈多給醫學做貢獻不行嗎?你咋這麼自私?”
瘋狂地拿小刀戳著張鎮屍的心,我生怕紮得不夠狠。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張鎮屍沒有多說什麼,反手收刀歸鞘,三個月以來臉上第一次有了人的神采,乾澀的嗓子吐出幾個字
“如果回去,小阿張很快就會死,她是張家人。”
這話我完全不慫,三一門乾得就是算命斷風水,奇門遁甲五行八卦,各種奇聞軼事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隻要回去,還怕不能解決小阿張身上的問題?
“滾蛋。”
懶得和他多說什麼,我抱起小阿張繼續走。
見我無動於衷,張鎮屍換了種說法
“小阿張身上,有來自青銅門的印記,三一門沒法解決。”
我停住腳,犀利如箭的目光幾乎能把張鎮屍穿透,除了張家,還有誰能進入並且從裡麵得到消息呢,就我所知,千百年隻有汪藏海那個老東西。
“我們西南張家唯一的血脈就是小阿張,就算要我的命,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給她。”
張鎮屍如是說
“你師姐就是不想讓你們攪和進來才選擇和你們單方麵斷絕關係,田師妹,茲事體大,回三一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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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裡有無數種想法權衡利弊,我悲哀地發現,好像沒有第二種選擇,把小阿張強製性帶回三一門,然後呢?等死嗎?
萬一張鎮屍說得是真的,我豈不是害了師姐唯一的孩子?
隻能窩窩囊囊地拿著包袱離開。
媽的,出了院子一路走一路哭,出了林子才有信號收到周師兄電話,嗷嗷哭
“嗚嗚嗚,師兄,我沒本事,小阿張沒回來,嗚嗚嗚……”
對著手機哭了半小時發現沒電了,找了個賓館充上電繼續哭,情感豐沛到老板專門給我做了粥安慰。
看見粥想起師姐哭得更慘了。
確實有些丟人,我甚至都沒聽到師兄給我說了些啥安慰的話。
真不明白當時怎麼那麼多眼淚,後來我就哭不出來了,但每次師姐從腦子莫名其妙的犄角旮旯裡冒出來還是同樣的撕心裂肺。
回到三一門我也沒消停,逢人就哭,整個山門大黃看了我都躲。
大黃是我和師姐養大的狗,每次見了它眼淚鼻涕都往毛上蹭,隔壁廟裡的人還以為師父沒了。
十幾年後的港城,我對小阿張選擇性講述了過程,當然也有可能是我這些年修身養性的時間長,性格也和藹了不少。
師父被我搞得受不了了,愛徒先自己而死本來就是人生重大打擊,還有我這個沒聊三句就搞開始氛圍的選手,老淚縱橫了兩天身體先扛不住了。
嚇得我趕緊把師兄周正陽搖回來。
周師兄是我們同輩裡師姐之外第一靠譜。
回到山門後先是和師父促膝長談,然後找我聊。
師父和他的聊天內容我不得而知,周師兄在山上沒待多久就下山了,自從師姐和我們斷聯他就不知道抽什麼風,整天拿著棍和拂塵雲遊四海,棍子一般拆成三節背在身後。
當時不過二十出頭的我正是憋不住眼淚的時候,坐在蒲團上和師父一對視眼睛裡的眼淚就蓄勢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