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玉燕沒想到的是,在她發表了那樣的言論之後,第一個來找她的,不是戰豆豆,而是司理理。
她身著一襲黑色長袍,平日裡那勾人心魄、嫵媚動人的眉眼,此刻也變得沉靜而堅定。
她靜靜地跪在地上,身體挺直如鬆,散發出一種無法言說的堅韌和決心。
儘管雙膝跪地,但她的脊梁依然挺拔,目光中流露出一種深深的期盼。
“理理才疏德薄,自知難當大任,但也不願一生為人棋子,受人擺布。理理願從此為大人鞍前馬後,懇請大人給理理一個證明自己價值的機會!”
玉燕伸手扶起了她,司理理卻巍然不動,眼中雖然含淚,卻倔強地不肯讓眼淚掉出來。
“範閒曾經跟我說過,覺得你這樣一個無辜女子,牽扯進這些危險的事情來十分可憐。司理理,你覺得自己無辜可憐嗎?”
司理理頓了一頓,隨即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不無辜,更不可憐。身逢亂世,身不由己,這世上哪有無辜之人,更何況要論起可憐,比我可憐的人多了去了。
我若是自憐自艾,還不如趁著自己還算有幾分姿色,找個男人依靠算了,又何必這麼辛苦。”
“那你來找我,是因為什麼?”
“因為我不甘心!”
司理理昂著頭,語氣中滿是深深的積怨。
“我在南慶潛伏多年,為北齊收集了不少情報,我也是於國有功之人!我自認對北齊的奉獻,不比言冰雲的小!
可從沒有人正視過我的付出,他們隻會把我的犧牲視作理所應當,然後理直氣壯地霸占我的功績。
我身為北齊潛伏在南慶的間諜頭領,卻一點實權都沒有,隨便來兩個刺客都可以威脅我,這公平嗎!
我隻是想要得到我應得的東西,想要我的付出有應得的收獲,這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司理理怕死嗎?當然怕,不然她也不會在鑒察院地牢裡苟且偷生那麼久。
但比起死亡的恐懼,更令她憤怒的,是那種得不到認可與尊重的侮辱。
同樣是為國效力,肖恩被關押幾十年,即便身為階下囚,所有人也不會忘記他從前的成就。
可她呢,為北齊儘心儘力這麼久,同樣是潛伏在敵國的間諜首領,她和言冰雲相比,卻連一個應有的稱呼都得不到。
所有的人認為,她之所以能夠被換回來,隻是因為她是小皇帝的相好。
沒有人記得她的付出,沒有人記得她的功勞,她由始至終隻是一個添頭,像是炸醬麵裡附送的那幾根黃瓜絲。
可她是一個人啊,不論是前朝遺孤李離思,還是流晶河畔的花魁司理理,無論哪種身份,她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她怕死嗎,她怕死,但她最怕的,是毫無價值,不知自己為何而死。
一番如同泣血般的控訴之後,司理理仿佛用儘了全身最後一絲力量,身體如同一灘爛泥一般癱軟在地。
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似乎放下了心中沉重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