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林家已然一十八載,鄭氏做夢都未曾料到,有朝一日會親耳聽到自家夫君當麵提及“陳美林”這三個字。
遙想當年,此名諱便如同一道禁忌,從未敢輕易觸碰。
“十幾年前,她妹妹不是早就跟你挑明此事了嗎?事到如今,你竟然還心存幻想?”
鄭氏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這個滿臉痛苦、肝腸寸斷的男人。
她的心仿佛被千萬把利刃狠狠刺穿,瞬間支離破碎。
自從嫁與他為妻以來,整整十八個春秋寒暑,鄭氏幾乎每日都陪伴在他身側,儘心儘力操持家務,照顧老小。
然而,即便如此全心全意付出,卻終究抵不過他心底深處那個縹緲如煙的影子。
“我並未抱有絲毫僥幸之念!我心裡清楚得很,她早已香消玉殞。隻是今日……就在那江畔之上,我分明瞧見了她的身影啊!”
麵對妻子的質問,林恩典急忙開口辯解。
若真的一直心懷僥幸,又怎會自甘墮落,終日流連於煙花柳巷之間呢?
聽到丈夫說自己今日在江邊看見陳美林的身影,鄭氏感覺到一陣悲哀。
她強忍著滴下來的眼淚,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丈夫一眼,幽幽地說“你一定是昏了頭腦了,人都死了十六年了,怎麼可能還被你看見呢?”
“你們怎麼都不相信我說的話呢?剛才美鈿也是不相信!”
聽到妻子說自己昏了頭腦,林恩典甚至有點氣憤地說。
“你去找陳美鈿了?”
聽到丈夫說剛才美鈿也不相信,鄭氏輕輕一怔,狐疑地問。
“是呢,我去追問她,是否是美林回來了,但我聽到了一個殘酷的消息。”
這時的林恩典,早已泣不成聲。
“殘酷的消息?”鄭氏心裡更加疑惑了,她試探著問“怎麼了?”
“美林嫁後,並……並不幸福,這三年,她遭受了……遭受了非人的折磨,甚至在最後一刻,喚的還是我的名字。早知如此,當初我應該帶她私奔呀!”
說到此處,林恩典早已哭成了淚人。
“唉!冤孽啊!”
看到丈夫這悲痛欲絕的模樣,鄭氏很是無奈地悲歎著說。
突然,林恩典止住了哭聲,呆呆地望著妻子鄭氏問“你說是不是美林死得太可憐了,現身來告知我的?”
看到丈夫哭一會,停一會,鄭氏心中暗自思忖著“看來,他是撞邪了。不行,我明天得告訴公公婆婆去。”
不知道是今天穿街過巷地尋找撐油紙傘的女子累了,還是哭累了,不一會,林恩典便睡了過去。
而妻子鄭氏,卻是一點睡意也沒有。
望著身邊已經打起了呼嚕的丈夫,鄭氏那無聲的眼淚,一串串地滴落在枕頭上。
十八年了,還是徹底沒能捂熱丈夫的心。
這一晚,鄭氏幾乎未曾合眼。
隔天清晨,太陽剛剛升起,柔和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了瀟湘苑的床上。
林恩典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從睡夢中緩緩醒來。
洗漱完畢之後,他仿佛將昨日發生的一切都拋諸腦後,又如往常一般精神抖擻地出門前往錢莊。
鄭氏在確認丈夫和公公離開府邸後,腳步匆忙地朝著飛鴻堂走去。
此時的林夫人也才剛剛起床沒多久,正端坐在飛鴻堂內專心致誌地閱讀著聖經。
當她察覺到兒媳鄭氏走進來時,輕輕放下手中的聖經,臉上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溫柔地說道“佩霞啊,快過來這邊坐下吧。”
鄭氏微微頷首,快步走到林夫人麵前,略帶歉意地回應道“婆母,真是不好意思,我這麼早便前來叨擾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