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麻袋扛在背上,秋穗卻半點不覺得沉,她跟在趙嬸子身後,腦子裡滿是那一罐鹽和貨郎交到趙嬸子手中的“錢”,她沒見過那樣的錢,天色暗沉,她看不太清。
但那好像就是一張張紙,也能當錢用?
那樣的“錢”,恐怕就隻能從貨郎手中買東西了。
但她想不了太多,不管能從哪兒買,隻要還能買到鹽,買到糧食,那下多大的力氣都行。
在短暫的行走後,趙嬸子帶著她停在自己門口。
麻杆一樣的少年守在門口,他見兩人過來,即刻上前去接過麻袋。
“奶。”柱子喊了一聲,他推開房門,做賊一樣左顧右看,直到趙嬸子和秋穗都進了屋,才關緊房門,又用木桌抵住。
進了屋,秋穗不由捂住自己的嘴。
趙嬸子死了男人,死了兒子兒媳,家中僅剩幾畝薄田,勉強維持生計,極少與人走動,便也無人知道,這茅草屋內已然大不同了!
不僅有紡錘,還有紡車。
且都不舊,估摸著隻用了幾個月。
“罐子你回去了還我就成。”趙嬸子將鹽倒了一半進自家的鹽罐,原本的罐子遞到了秋穗手中。
趙嬸子小聲說“你家沒紡車,紡錘倒是好做,就是撚著慢。”
秋穗忙說“嬸子願意帶我,已經是天大的恩情,我緊趕慢趕的,月底也能撚完,就是累點,可咱們這樣人,不怕累,就怕沒累的機會。”
“說的也是。”趙嬸子歎道,“叫柱子送你回去,麻袋叫他扛,鹽罐彆磕碰了。”
鹽是貴價物,一籃子雞蛋隻能換一包鹽。
世道太平的時候都貴,更彆提現在了。
柱子不等秋穗拒絕便搶先背上了麻袋——他知道自己奶的想法,他家是掙了錢,可家中隻有他一個男丁,甚至算不上成丁,真有人動了歪心思,靠拳頭,他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地裡的活難道女人不能乾嗎?莊稼老把式乾活不分男女。
可村子裡,都是哪家男丁多,哪家聲量就大。
那不是看誰種地厲害,看得是誰家拳頭大,打起來不要命。
隻有慢慢將家家戶戶都拉進來,人人都能得好處,他們掙來的錢才保得住,如今的日子才保得住。
先拉窮人——這是貨郎教奶的。
窮人一無所有,所以更害怕失去,不像有錢的人家,他們有退路,隨時都能扭頭就走,還能捅他們一刀。
而窮人,為了一點生計都能和人拚命。
搶走家狗的骨頭,家狗不過吠兩聲。
可搶走野狗的骨頭,野狗會不要命的撲將出去。
柱子將秋穗送到她家門口,他也不說話,隻放下麻袋後對秋穗說“秋穗姐,下回你再和我奶去,彆叫你男人,貨郎不見男人。”
秋穗不明所以,不知這是個什麼道理,可她沒有質疑的餘地,便隻能點頭應好。
她拉開自家門,雙手抓著麻袋。
就在這時,門內探出一隻手,男人什麼也沒問,將麻袋提進了屋內。
包兒還在沉睡,他縮在被子裡,像一隻蜷縮著的小狗。
夫妻倆沒有直接進屋,男人將門關好後看了眼跑走的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