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巷尾最近總會傳來竊竊私語。
“聽說要募兵了。”
“要打仗了嗎?去哪兒打?”
“家裡攢了些錢,能買好的甲胄吧?”
“怎麼可能?軍營裡那麼多人呢,怎麼還要募兵?”
“當兵不好嗎?我看軍營裡的兵士偶爾出營休假,一個個都吃的膀大腰圓!就是那些女兵,腿都比我腰粗啦!當兵的時候還不用乾活,多好的日子!”
“當兵當然好,可打仗不好呀。”
“打誰啊?”
“聽說要打西夏?西夏在哪兒?”
“不打遼人嗎?”
“不打遼人的話,我兒還先等等吧,等打遼人了,我再送他去當兵。”
“老姐姐,你就這一個兒子了呀!”
“先人的仇得報啊!”
管四娘關上了窗戶,她重新坐到炭盆旁,拿起了放在了一旁的針線,玻璃窗外透進來的光能叫她輕鬆穿好線,老婦人坐在她身旁,看她今日幾次三番都沒能把線穿進去,出聲安撫道“他們知道什麼?我看當今是位雄主,自然知道孰輕孰重,西夏也值得此時用兵?”
“就算真打起來也不是壞事,那羊二郎倘若掙得軍功,說不準你爹就肯了。”老婦人看著自己的小女兒,語氣越發嚴肅,“你爹也不是惡人,不顧念你,可那羊二郎雙親俱亡,你與他成婚,將來怎麼過日子?”
“娘,我沒怪爹。”管四娘低著頭,認真的縫補衣裳。
在這座城歸阮姐之前,她是不必縫補衣裳的。
管家祖上也出過英雄人物,隨太祖南征北戰,立下了赫赫戰功,雖說那功勞不至於成為數一數二的勳貴,但也得了榮寵和爵位,管家有家傳的槍法,兒郎們成人後都能入軍營,他們早就忘了戰爭的恐怖,隻記得祖宗是如何從一個落魄子弟重新擎起了管氏的天。
不過大宋很久沒打仗了,管家兒郎也漸漸疏於武功,他們騎著比祖宗能騎的更好的馬,卻在街市上橫衝直闖,拿著更好的長槍,卻隻能在演武場裡挽個花,他們的雄心壯誌漸漸消弭,成了頭上金燦燦的冠,腰間帶玉的帶,腳下鑲著寶石的靴。
當阮姐的大軍兵臨城下的時候,她那些口口聲聲要護衛大宋千秋萬代的兄弟們沒有出城迎敵,沒有拿起他們的長槍,戰馬依舊關在馬廄裡,即便它們高大壯美,即便它們就像它們的祖先一樣英勇。
於是管家就這麼敗落了。
管四娘也從四小姐變成了四娘。
她不僅要自己縫補衣裳,還要出去乾活,她會作詩,會騎馬,看得懂古籍,於是她便進了官府,專門分辨和整理老衙門留下的黃冊和古籍,最近她還拜了個師傅,學著怎麼複原破損老舊的書畫。
管四娘很少想要是阮姐沒來會怎麼樣——她是個很隨遇而安的人,和兄弟們不一樣,她沒有什麼高遠的誌向,哪怕如今女子們為吏為官為兵多不勝數,她也不覺得和她有什麼關係。
當然了,她可以不那麼早成婚,不那麼早生孩子,所以她可能活得久一點。
甚至她可以不成婚,不生孩子,但管四娘不會這麼選,她就像許多以前的婦人一般,認為丈夫可以沒有,但孩子是必須得有的,否則等她老了,誰給她一口飯吃呢?
羊二郎是她從小訂了婚的青梅竹馬,名義上是青梅竹馬,其實也就七歲之前相處過幾個月。
但家裡人都覺得,她一定會對羊二郎情根深種,非他不嫁。
管四娘悠悠的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