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半月的功夫,管四娘就成了個野人,她許久沒有洗頭,身上頭一回有了跳蚤,雖然衣服還算整齊,但也不能奢侈的常常換洗,於是總是灰頭土臉,半點看不出曾經大家小姐的模樣了。
好在她沒遇到過什麼危險,附近的山脈沒有山民,更沒有山匪。
她來了半個月,除了身旁的吏目和助手以外,很少看到生麵孔。
直到今天——
坐在火堆旁的是個不知道從哪兒跑來的小孩,約莫十歲上下,極瘦,臉上全是灰塵和汙泥,他也不說話,像個野猴子,隻盯著女吏們烹煮的肉乾,大約是他的眼神實在太過像狼,女吏試探著給他扔了條肉乾,於是就看著那孩子凶狠的用牙撕扯,肉乾太硬,即便是成人都要含著用牙慢慢磨,但這孩子仿佛不知道痛,拚命撕扯著。
他也不嚼,撕下一條肉絲就直接咽。
這已經不像人了,像野獸。
他聽不懂漢話,黨項話似乎也半懂不懂,他的眼裡隻有食物,而且腦子似乎缺根弦,他感覺不到怕,哪怕周圍都是陌生人。
“小孩,你沒家人嗎?”孫月茹在男孩眼前晃動肉乾。
她晃一下,男孩的身體就偏一下,他的目光和身體都追逐著肉乾,哪怕手裡正有一根。
隻要孫月茹稍微把肉乾放低點,男孩就會一口咬上去,用力之大,聽聲音都讓管四娘牙疼。
其他人小聲說“可能是附近山民不要的孩子。”
“說不定就是被狼養大的,話都聽不太懂。”
“那是山野謠言,他要是被狼養大,又怎麼會直立行走?”
“還是這附近真有人煙?可能父母都是聾人,不能教孩子說話?”
“咱們來這兒這麼久了,附近有多少人家心裡都有數,這麼小的孩子,這附近是肯定沒有的。”
喂完肉乾,那孩子就在火堆旁蜷縮著睡了,他不說話,不逃跑,吃了就睡,睡醒了又伸著腦袋叫,即便他不說話,眾人也明白他是在要吃的。
一開始她們還會管他,但隻要一碰他,他就立刻尖叫掙紮,甚至還會躥出去,不知道去了哪兒,過幾個小時又會回來。
她們上山測繪的時候,男孩會跟著她們,但他也不閒著,沒人給他喂吃的,他就挖草根,抓蟲子,找一切能吃的東西塞進嘴裡。
他仿佛不知道飽足,所以肚子出奇的大。
管四娘都怕他脹死了。
後來她們就習慣他了,把他當做小貓小狗,他來了就給他一些吃的,偶爾管四娘還會嘗試教他說話,也不知道他學會沒有,畢竟無論怎麼教他,他都不會重複。
這個老師管四娘做的毫無成就感。
直到她們快走的那天,這個男孩才終於說出了見到她們後的第一句話——
“跟我走。”
一行人都呆了,這野獸一樣的孩子竟然會說人話!還是漢話!
他也不等她們回答,就走到前方去,也不動,就扭著頭看她們,等著她們跟上來。
“你不說明白,我們是不會跟你走的。”孫月茹抱著手,她不會因為這是個孩子就信任他,到陌生的地方,最重要的就是戒心。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