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管四娘很欣賞孫月茹,按理來說,孫月茹比她更清楚人能有多惡毒。
她畢竟生活在大家族裡,所能看到的,無非是爭風吃醋和兄弟們之間的爭鬥,但不會出人命,權貴們的惡是婉轉的,看起來更溫吞的,這會讓很多人以為權貴都是善人,看啊,他們這麼有權力,卻並不輕易傷人殺人。
仿佛他們把人命看得很重。
她的兄弟們鬨出過人命,對方甚至告了官,但最後又怎麼樣呢?不過是推出個平民子弟頂罪,而那個平民子弟的父母還要對他們感恩戴德,因為有了她的兄弟們,這對父母的小兒子有錢讀書了。
對他們這些人來說,親手殺人是不劃算的,除非必要,否則他們連自己的下人都不會處罰。
但是孫月茹能見到的,是最平凡,最直白的惡,殺人就隻是殺人,甚至不必有什麼理由,或許隻是突發奇想,或許隻是貪圖幾文錢。
怎麼孫月茹見識過這些,卻還是能保持天真?
管四娘不明白,但她不明白的事太多了,所以並不深究。
百樣米養百樣人,她管四娘生在那樣的大家族中,如今還不是自顧自己?
之後倘若她的兄弟們因為以前的事被判了死刑,她也不會為他們說一句話。
哪怕他們曾經對她很不錯。
“你家今冬的糧食夠吃嗎?”管四娘找來了阿智。
阿智的名字很聰明,人卻不是很聰明,但他有一點好處,那就是年紀夠小,他還沒有長大到有自己的思想,他會尋找權威,相信權威。
阿智搖頭“不夠。”
他的漢話越來越好了。
管四娘給他遞了一塊肉餅,但阿智隻是咬了一口就把餅放進自己的衣服裡,他懷揣著這塊餅,躍躍欲試的看著管四娘,他想得到更多!
“你去問問其他人,他們的糧食夠吃嗎?”管四娘輕拍了一下阿智的頭,“去吧。”
阿智:“問這個就夠了嗎?”
管四娘“夠了。”
阿智有些猶豫“不值一塊餅。”
管四娘笑了笑“值的。”
阿智一步三回頭的走了,他不知道管四娘想做什麼,他隻知道這塊肉餅很香,用這餅煮粥,他們一家人都能嘗到一點肉味,因為有這群漢官,他們家的糧食不用賣出去換鹽和針線,偶爾是可以煮一碗粥的。
他也沒說實話,他家的糧食夠吃一個冬,但他擔心管四娘說出去。
那鄰居們沒有糧食,就會來他家借,如果他家不借的話……
“怎麼夠吃!肯定不夠啊!”阿大正在挖黏土,他現在已經能辨認出哪種黏土是好的了,他很賣力,身上都是汗,卻沒想過停下來擦一擦,他已經不想殺阿智了,反而和阿智發展出了超乎年齡的友情,他是真的覺得阿智很聰明!
阿智“哦”了一聲,因為管四娘隻讓他問,沒讓他說彆的,所以他想了好一會兒,最後隻說“漢官讓我問你們。”
阿大樂嗬嗬的,一點都不愁“她們真是好人,說不定看我們沒糧食,會給我分一些,我攢了些紙錢,等我沒糧食了,我就找她們買!”
於是阿智又去問彆人了。
但像阿大那樣回答的人卻沒有幾個。
還有人問他“到了冬天,紙錢還能用出去嗎?她們會不認嗎?”
阿智答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