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子人間遊曆,研習醫術,承神農大統,如今百八十年,沉宣並沒有見過他,隻是聽說他是個藥癡,世間疑難雜症極少有他不會治的,他心氣不高心懷慈悲,無心修仙,一心想去人間懸壺濟世,一萬年前,稍有所長,他還是個十八歲藥童的樣子,後來拜入蓬萊,潛心試藥,也學會了給植物動物醫治,叱延評價他道“癡兒,醉藥學,可授也。”
彼時,仙門下,來了個白衣男人徒步走來,他衣服上全是歲月的痕跡,因為洗了很多遍,衣角都洗到發白了,他身後背著個籃筐,裡麵是一把鐮鏟和一些靈藥仙草。
他走到一半時,忽然發現路邊有幾株祝餘草,也不顧形象的蹲在路邊連根拔起。周邊的仙人都投來異樣的眼光,沒有人認識他,隻是覺得他這種行為與偷盜無異。他不管那些奇異的目光,隻是輕柔的摘起祝餘草,放到筐裡。
不多時,他走上仙階上,已經氣喘籲籲,這些年,他早忘了自己是個仙人,自然忘記了早些年修習的仙法,無法將仙力注入腳上,徒步上山,用儘了百八氣力。他早已融入人間,在東邊各國遊醫,每行一處,便更改姓名,至今已有千百個化名。
人間精怪亦知仙家大事,他早日聽聞蓬萊有一女妖入門,便想著來看看,徒步千裡,一路救治,迢迢千裡趕來道賀。
彼時,他看著於千年前毫無異樣的蓬萊,眼中儘是滄桑,那雙深邃透徹的眼經曆歲月流逝,早已能洞悉一切。前年已過,如今他穿著一身白袍,毫無仙風道骨,發絲間也多是白發,一頭長發毫不打理披在身後。
“這人怎麼如此眼熟?”玄英看著眼前這個毫無仙氣,凡心沉重的人,沉宣一把將他攔了下來,“請問這位仙友師出何門,亦或是哪路神仙?”
男子不修邊幅,用一雙用肉囊包裹的眼球深深看著他,卻也早已將目光跋涉至他的奇經八脈。“我與你師出同門。”
沉宣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尬笑,一把站起,道“我怎不知我還有個像你樣的同門,我師父也不曾收過。”
玄英眼睛一眨不眨,腦海中始終想不起來這人是誰,這時,男子轉眼瞧見玄英麵露喜色,希望他能洞察出自己的異樣,兩人隻是相望,一人不語一人不識。
該說自己是誰呢?甘遂,甘棠,南燭,蘭芷,商陸,還有林檎……
男子猶豫著,仍舊一言不發。
沉宣絲毫不敢怠慢,他可不能放無關人員進場,何況是這種來路不明的人,“你可有請帖?代表你是我師父邀請之人。”
男子搖頭,轉而真摯的看著他。
沉宣呆愣,這人的眼神,有柔情有試探也有挑釁。“沒有請帖,那你是怎麼上蓬萊的,以為一言不發我便會放你進去嘛?快說,不然把你打下山去了!”
玄英一聽,這人要把男子打下山,攔住了沉宣,道“沉宣,不得無理,來者既是客,怎麼有趕客人走的道理,既來了,趕上我師妹拜師禮,也是有緣,不如進來喝口茶,稍後儀式便開始。”
沉宣看著二人,眼神可一點也不清白,莫不是什麼有情之人?之前可從來沒聽說過玄英有斷袖之辟啊!
沉宣猜疑著,含沙射影間,兩人的眼神依舊不變,玄英想通過這雙眼睛告訴自己,對方到底是誰,這樣明亮又深邃的眼,這人大抵是個曆經世事無常看透紅塵之人。
兩人心照不宣,沉宣道“師兄,你們倆是舊相識嗎?”
玄英死心,這人實在想不出是誰,神仙這千萬年間,會遇到萬萬以上的仙和人,但神仙記憶也並非記事簿能牢牢記得,他就是忘了,這人真的很眼熟,“不認識,不過看他麵熟,就當是久彆重逢吧,請進。”
男子被請進園中,沉宣與玄英二人目送他孤單又蒼老的背影,玄英不禁感歎,沉宣道“好好一個人,年紀輕輕的,卻讓我感覺他好像千萬歲似的,跟個老人一樣,仿佛看透一切又不屑道出。”
玄英卻遠遠看著這個落寞的背影,不禁泛起一絲憂傷,“總覺得以前和他見過,但我想不起來了,我這腦子!”
“我這幾千年不出山,這世道還真真什麼人都有,妙哉!不日我也要向師父告假,出去闖闖。”
“得了吧你,放你出去,豈不是為世間增添一害?你行行好,饒了天下蒼生吧!”
男子進入院子,輕車熟路找到一片水榭,坐在亭中,目光洞察著四周。
謫仙此刻引著各類佛尊前往正殿修煉,文質彬彬的他也就是一道不高的身形,卻走出了八尺的步伐,身後的佛陀談笑著,嗔笑這次宴會置辦的太過華豔了,叱延樂邀眾仙,卻遲遲不肯露麵。
謫仙帶客人來到水榭,見亭中坐著個高大身形,眼神暗藏柔情,麵部滄桑無力的人,周身毫無仙氣,更不提他那氣質,根本不似修仙之人,倒像個,凡人。
男子站起身,與謫仙對視,行走之間,謫仙竟認出了那人,正是遊曆人間千載的醫學聖手二師弟符光。時隔太久,再見之時,一人容顏未變芳華依舊,一人飽經風雪容顏大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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謫仙那一向溫柔的臉上此時竟也流露出一絲落寞的神情,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灰暗無光。他的步伐漸漸放緩,與周圍的仙人形成鮮明對比。後方的神仙尊者未見狀,一不小心踩到了謫仙的腳跟。謫仙吃痛,猛地回過神來,轉頭看向亭中。
隻見那位男子嘴角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淺笑,眼中閃爍著難以言喻的光芒。雖然這笑意極其淺淡,但卻飽含深意,似乎在告訴謫仙“我這些年過得很好,無需掛念。”
隨著佛陀尊者進入了這座金碧輝煌的正殿之中,這座雕梁畫棟的大殿仿佛被鍍上了一層耀眼的金光,顯得無比恢弘華麗。整個大殿寬敞明亮,可以容納大約三百多人同時在此聚會。眾人在大廳中儘情享受美食和美酒之後,便開始選派各派最有威望的代表進入正殿。而其他的人,則隻能在外頭靜靜地坐著等待。
仙門代表來此,都帶有各家禮物仙品,不論精劣,畢竟都是一番心意。
叱延在樹下觀想,遠遠從地脈中感受到了各家磅礴的仙力,他什麼都從銀杏樹的枝乾中了解到了,哪家哪派到來,派了什麼代表,帶來了哪些人,中途和誰會了麵,吃了什麼做了什麼,他都通通了如指掌。
他那常年不回仙門的徒弟,此刻破天荒也回來了,雖然挖走了一些仙草,但這不需要,他也許也是聽聞了這次蓬萊收徒之事,回來湊個熱鬨。
那兩個身影也靠近了,已經進入了仙家管轄範圍,入海了。
不多時,鳴鐘響起,回蕩在蓬萊每一個地方,大廳,山穀,狹間,殿堂,刹那間,仙人被簇擁著開出一條去往神殿的道,在兩旁專心打坐。
靈鳥在殿堂之上不斷徘徊,古老的銀杏樹落下漫天樹葉,似乎在幽幽哀鳴,眾仙家眼看著飛葉漫天,落在地麵一瞬,便化作靈氣,注入了仙家體中。一股靈氣周身運營,一股修煉之急切在場上綿延,這銀杏樹葉,蘊含天地靈氣,彙聚億年之久,其葉靈慧,落葉之時,可接天機玄黃之術,將靈氣鎖在體內。這種賜福,每個人隻有三次。
絲竹之樂絕,世間隻剩葉片間摩擦出的風聲,海浪在拍打蓬萊的聲,以及仙家均勻的呼吸吐納。頃刻間,眾人覺得全身舒暢,好像睡了一場很久的覺,周身經脈被打通,此刻血氣方剛的,想找人吵一架。
眾人連連稱奇,左顧右盼想要知道這一切是否真實,但看著周邊人和自己一樣方才進入了煉氣狀態,這才安心。
銀杏樹的賜福久久不散,就連島上的飛鳥走獸,花草蟲魚,隻要接受賜福者,皆可以接受到靈氣,有助於早日修成正果。
其實這才是叱延為何大費周章,邀請了如此多的人前來觀禮,這第一個章程自然是落座,第二章程,則是接受銀杏古樹賜福,這對於每一個修仙之人有利無弊,若非隻有三次機緣,他們願意每次有這種好事都來沾光,畢竟,這一次賜福,可漲百年修為,若悟性更好,漲到千年修為也未嘗不可。
佛光普照的蓬萊,頃刻間被金色銀杏包裹,紛紛揚揚的葉子被吹到海麵卷進潮浪裡,有些聚集在雜草亂花中,做豐腴的肥料,再有些,在空中久久徘徊不散。
南宮皓月與白雪嵐乘雲而下,看見樹下一陣佛光普照,便知拜師禮已開始了,他們要先爬上這八百層雲梯,才可以走進去,這是蓬萊的待客之道。
走到一片沙灘上,兩人赫然看著前方一棵香樟樹上有個牌子道若不想被蓬萊山上的野獸咬死,請走大道,否則蓬萊仙君概不負責!
二人隻得乖乖走正道上山,白雪嵐又一揮袖,摘去了南宮皓月頭上繁雜的裝飾,單單留下發髻,身上那些刺繡花樣紗裙也被剝離,單單剩下一件白色裡衣和橙色外裳。
南宮皓月疑惑問道“姑姑,為何要剝去我的外衣,我僅僅穿這身單衣去拜師,豈不是不成體統。”
白雪嵐拉著她,三步便兩步走,她知道銀杏古樹賜福後,便是拜師儀式了,後麵的過程更加繁瑣。
“稍後叱延會替你束發寬衣,換上蓬萊弟子所有服飾,以後需每日穿著,除非恩師親口應允你可以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