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在滅了朱溫之後便大賞群臣,馮道因此而升任中書舍人並兼戶部侍郎。也就是在這一年,馮道的老爹駕鶴西遊。按照當時的禮製,馮道需要回老家為亡父守喪三年,於是仕途正順的馮道返回了景城老家為父守孝。
此時的中原大地因為常年戰亂而導致民不聊生,偏偏這一年天公也不作美,馮道回到老家後發現四周的鄉鄰多是整日食不果腹,小孩子更是餓得呱呱直叫。馮道好歹也是一個朝廷的大官且為官多年,這些年裡向來都以持儉而著稱的他也多少還是有些積蓄,眼見鄉鄰們如此困苦,馮道便將自己的俸祿全部拿出來購買糧食以賑濟鄉民。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馮道這等中央委員級彆的高官竟然整日棲居在一座茅草棚中。
也不知道史書裡麵的這一段記載是否有誇張的成分,對於馮道守喪期間一直棲居茅草棚子這事我覺得可信度不是很高,但我們可以肯定的是馮道回鄉之後並沒有擺什麼官架子並獨自逍遙快活,而是與四周的鄉鄰同甘共苦。不但如此,馮道在此期間還留下了一段經久流傳的佳話。當時有一個鄉鄰因為健康原因而一時無法耕種田地,得知此事的馮道便利用晚上的時間偷偷地幫人耕種。儘管馮道想悄悄地做一回“活雷鋒”,但這事最後還是被人給知道了,馮道的美名由此更是遠播四方。
聽說了馮道的這些樂善好施的行為和舉動後,景城當地的官員便帶著人敲鑼打鼓地來給馮道發獎狀。畢竟馮道是朝廷大員,不管是出於地方上的榮光還是出於政治投機心理,反正當地的父母官給馮道送來了好多東西以示嘉獎,但馮道卻一概予以推辭。
關於此事,當時以及後世的無數噴子和鍵盤俠沒少以此攻擊馮道。他們說馮道以上所為是在作秀,是為了博取名聲而有意為之,對於此種說法我個人表示很是無語。我就想說,即使馮道是在作秀又怎麼了?畢竟人家是拿出了真金白銀購買糧食並分發給了饑苦的父老鄉親,畢竟人家在此期間一直住在簡陋的寒舍裡,他可沒有站在彆墅的樓頂或豪車的頂蓋上向眾人拋灑銅錢和饅頭。畢竟他也不像某些人是在大白天裡拿著一把鋤頭或鏟子在地裡擺了個造型抑或刨了兩下土就拍屁股走人,人家可是在大晚上麵朝黃土背朝天地作秀。如果這些也算是作秀的話,那我不知道這世上到底什麼才叫做“樂善好施”。
馮道守喪期間還發生了一件趣事。那位被李克用恨之入骨但卻被契丹人視為民族英雄的耶律阿保機早就聽聞手下的漢人謀臣(諸如韓延徽之流)對馮道的才華和能力讚不絕口,於是阿保機就想趁著馮道守喪的這個當口將其強行劫掠到遼國以便為他效力。
韓延徽之前曾與馮道一同在劉守光手底下共事,他被劉守光派去契丹出使的時候被耶律阿保機強行扣留,幾番勸說之下他也就此成了耶律阿保機的臣子並在後來為耶律阿保機建立遼國立下了汗馬功勞,我們這裡說他是遼國的開國功臣也毫不為過。但是,韓延徽可是個地地道道的漢人,要是在如今他鐵定是“漢奸”無疑,再聯想到契丹建國後在中原大地上的燒殺搶掠,韓延徽的所為與後來的西夏國太師張元可謂是“日月同輝”。
自己當漢奸不說,韓延徽還想著能夠與馮道同富貴,他一心想著如何能把馮道也拉入夥並極力在耶律阿保機麵前對馮道各種溢美之詞。如此這般,阿保機就此被韓延徽成功地勾起了對馮道的“欲火”。聽聞馮道已經回到老家為父守喪,阿保機隨即派遣了一批特工越境到後唐境內想把馮道給“請”到契丹去做官。這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走漏了風聲,反正最後這撥契丹特工被後唐的邊境守軍給收拾了,馮道也由此免於“蒙難”。
說到這裡還真的要誇誇契丹人,他們不但要搶漢人的金銀財寶,不但要搶漢人的花姑娘,而且連漢人裡麵的男人也要搶。不要誤會,他們當然不是貪圖這些漢族男人的美色,而是“愛才”。不過,契丹人的搶掠對象可不僅僅隻限於漢人裡麵的讀書人,漢人裡麵的那些手工藝者也是搶手貨,比如打鐵匠、木匠、畫師之類的人才。至於原因,化外野人想變成文明人當然不能少了師傅來對其進行教導。
眼看著三年守孝期即將期滿,馮道也本想著回去繼續當官,可生於亂世哪來的事事如意。
勇武絕倫的李存勖在生命後期開始變得極其的驕橫自負,他不但對朝政極度懈怠,而且還對後唐的一眾戰功卓著的將領大肆猜忌並恣意妄殺,皇後劉氏一黨也趁機禍亂朝政,這一切最終導致後唐境內兵變四起。為了鎮壓各地的兵變,李存勖被迫起用他的義兄李嗣源率軍平亂。
這個李嗣源正是後來取代李存勖成為後唐第二任帝王的後唐明宗皇帝,此人早年便被李存勖的父親李克用收為養子並且還在“上源驛事件”中對李克用立下過“救駕”之功。在後唐建立的過程中,李嗣源隨同李存勖南征北戰立下無數赫赫之功,但當了皇帝的李存勖後來卻對自己的這位義兄頗為猜忌甚至動了殺念。也正因如此,李存勖才將李嗣源給一腳踢到了鎮州去擔任成德軍節度使。即便如此,李存勖也仍然對李嗣源放心不下,如果不是朝中有人替自己說情,李嗣源恐怕早就收到了李存勖賞賜給他的美酒或白綾。多說一句,李嗣源有一個女婿可是在中華曆史上堪稱大名鼎鼎——石敬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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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勖第一個想到的平亂主帥當然不是被他所嚴重猜疑的李嗣源,可奈何之前他派出去的人都不中用,他最後也是沒辦法才選擇了李嗣源。領兵出征的時候,李嗣源可沒想過要篡位自立這種事,他是一心想著要為李存勖掃平叛亂,可他還沒和叛軍交戰,叛軍那邊卻主動過來歸附他並說要擁立他當皇帝。在這個過程中,李嗣源極力地反抗過,他甚至用計逃脫了“賊窩”並打算親自去向李存勖請罪以證清白,但他所有的掙紮最後都在各種複雜且嚴峻的情勢下變成了無用功。麵對騎虎難下之境,李嗣源最後在石敬瑭等人的慫恿下決定占據汴州(後來的開封)以求自保並尋求自立。
李存勖得知消息後為此而大怒,他隨即就下令禦駕親征前去和李嗣源進行正麵對決。讓他做夢也沒想到的是,早已失去軍心的他竟然在行軍路上遭遇背叛,好多禁軍的將士都不願為他效命繼而開始紛紛逃亡。見事已至此,李存勖隻得返回了洛陽。更讓李存勖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他謀劃著與自己兒子李繼岌的東歸大軍合攻李嗣源時,禁軍將領郭從謙因為私仇發動了宮廷兵變。縱然李存勖曾經是天下無敵的戰神,但這時候的他已經勢同孤家寡人,當叛軍衝入皇宮時僅有十餘名親兵跟隨在他的左右。在交戰中,李存勖身中流矢並因此而一命歸天。身為一代戰神且是後唐的開國皇帝,李存勖最後連個全屍都沒有落下——忠於他的一名伶人為了讓其死後免受侮辱,於是便把他的屍體給火化了。
郭從謙發動的這場兵變最後反倒是便宜了李嗣源,他幾乎是兵不血刃地進入了洛陽並在眾人的勸諫和擁戴下登基稱帝。李嗣源稱帝後還算厚道,他不但以天子之禮厚葬了李存勖還給他加封了尊號並以此昭示天下他當皇帝是合理合法的。
馮道正是在這個時候回到了洛陽。李嗣源隨即加授馮道為端明殿學士兼兵部侍郎。第二年,馮道再獲升遷,這一次可就了不得了,他被拜為了宰相(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後來又兼任了吏部尚書)。沒幾年,李嗣源又給馮道加了爵位,他被封為公爵。公侯伯子男,這已經是僅次於王爵的頂級爵位了。
這樣相對平靜的日子馮道過了五六年。這期間後唐國勢平穩且在農業方麵連年豐收,於是乎李嗣源就有點飄飄然了,他總覺得沒啥可乾的,覺得從此可以躺平享樂了。馮道在此期間卻向李嗣源進言道“我以前在小路上騎馬總是小心翼翼,這樣倒也沒出什麼意外,等到上了平坦的大路我就策馬狂奔,可這樣卻反而出事了。”
馮道這番話沒有明著打臉李嗣源,但響鼓不用重錘,李嗣源聽後深以為然並以此警示自己。後來的某天,李嗣源又問馮道“如今天下太平,糧食也連年豐收,老百姓的日子應該過得很滋潤吧?”
李嗣源本以為馮道會趁機拍他的馬屁,誰知道馮道卻說了一句“災年的時候民不聊生,餓殍遍野,而豐收之年老百姓又會為糧價便宜而發愁,老百姓的日子真是苦啊!”
這可謂是五代版的“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馮道隨後還給李嗣源吟詩一首二月賣新絲,五月糶秋穀,醫得眼下瘡,剜卻心頭肉。我願君王心,化作光明燭,不照綺羅筵,遍照逃亡屋。
當然,這首詩不是馮道的作品,而是聶夷中的《傷田家詩》,可重點是李嗣源隨即命人將這首詩記錄下來並時常獨自誦讀。
馮道這般所為可比魏征乎?我覺得是可以這樣說的。策馬於亂世已近半生,馮道骨子裡還是當年的那個少年,此心可讚。
也就是在這個時期,在兼顧國事的同時,馮道還乾了一件對儒家來說可謂是功德無量的事。他奏請李嗣源由他主持編排刻印儒家《九經》並得到了許可,所謂九經就是《易》《書》《詩》《左傳》《禮記》《周禮》《孝經》《論語》《孟子》九部儒家經典。
唐文宗時期,為了防止這些東西失傳,於是皇帝下令把這些經書的內容全部刻印在石碑上,這個工程並不簡單,這可不是寫字,而是雕刻,九經總計六十五萬餘字,由此可以想象這個工程量有多大。馮道要做的就是找到這些散落在各地的石碑,然後把這上麵的內容記錄下來並刻印成書。自從唐朝後期以來,由於連年戰亂,這些儒家經典也是被摧殘得夠嗆,馮道得派人找到這些石碑,然後還不一定能找得全,這就需要他自己去查閱或搜尋,目的就一個儘量讓《九經》以完整的麵目重現天日。
五代時期可不是後來的宋朝,什麼活字印刷術這時候根本就沒影。不管怎樣,這事最後還是做成了,用了多久?這個時間很多人都想象不到——整整二十二年!由此可見這期間的艱苦和工作量有多麼的巨大,要知道在這22年裡可是天天城頭變換大王旗,後唐滅亡,契丹入主中原、後晉、後漢、後周相繼建國,在如此動蕩的大環境裡,馮道堅持初心硬是把這事給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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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的意義和重要性對後來儒家學子來說是怎麼說都不為過,可憐後世的儒生如歐陽修、司馬光對於這樣的一位恩人卻是大加指責,甚至於是謾罵,也不知道馮道泉下有知會作何感想。至於他為何會被罵,原因就在我們下麵要講到的內容裡。
進入知天命之年以後,馮道頭上的天空再又變了顏色。李嗣源死了,他的兒子李從厚繼位,李從厚這時候還是個十九歲的娃娃,但他人小鬼大,看著各地的節度使擁兵自重且輕視他這個小娃娃,於是他就想著要削藩並奪權。他的辦法是把各地的節度使對調一下,就像我朝的太祖當年所做的那樣,然而這個娃娃沒有威信,那群驕兵悍將可以臣服他的父親李嗣源,但對於這個娃娃就沒那麼恭順了。
首先跳出來反對李從厚這個娃娃的就是比他年長好多歲的義兄李從珂,李從珂也是個狠角色,他一鼓作氣直接就把李從厚給乾趴下了。接下來,馮道為後世所不齒的事發生了眼看李從珂的大軍就要進入首都洛陽,而皇帝李從厚又被乾趴下了,於是身為宰相的馮道率領百官於城門外迎接李從珂的大軍入城。
在馮道的帶領下,群臣對李從珂勸進,李從珂假意推辭幾番之後也就很“難為情”地當上了後唐的新皇帝。馮道依然當自己的大官,但很快有人向李從珂進言說馮道的各種壞話,於是李從珂罷免了馮道的宰相職務並讓他去當了地方官。馮道被貶到了去了同州(今陝西渭南市大荔縣)並加授為匡國軍節度使。一年後,馮道又被李從珂遙拜為尊貴無比但卻沒有任何實權的司空,簡而言之就是他被高高地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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