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對拒不投降的蜀川起義軍進行重拳打擊的同時,趙光義的政治攻勢也是一波接著一波。他在之前就已經下詔免除了蜀川百姓積欠朝廷的全部賦稅,而在剿滅起義軍的過程中他又下詔赦免所有曾經跟隨王小波和李順造反的人,而那些因為擔心被秋後算賬而躲進深山老林裡淪為土匪流賊的起義軍同樣也在被赦免之列。總之,隻要你們這些人肯改過自新重新當宋朝的子民,那麼此前的賬全都一筆勾銷。
王繼恩的偏師以及趙光義派來的援軍在成都東南的大片區域四處征討之時,作為伐蜀主帥的王繼恩以及他的三萬大軍仍然待在成都逍遙自在。這個死太監死死地把自己釘在了成都,本來應該是進攻一方的他徹徹底底地把自己變成了一個被動的防守者,正如此前的李順一樣,王繼恩完全沉醉在了錦官城的紙醉金迷之中。得虧他是一個不正常且不健全的男人,要不然此人還真有可能在蜀中自立為王。
趙光義幾次派人催促王繼恩進兵討賊,但他就是不挪窩,甚至成都周邊的流寇他也不想去清剿。他這樣做的理由我們在前麵也說到了,一來他的那支偏師此時正在剿殺張餘所部,所以他並沒有所謂的“抗命”之罪,二來成都太重要了,他必須坐鎮於此以防起義軍再次奪取成都。可是,你能夠想象嗎?此時的趙光義和他的宰相們卻正在為應該給成功光複成都的王繼恩何種封賞而大打口水戰。
王繼恩的功勞不過就是重占了成都,而且他幾乎是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成都城下,相比當初王全斌一路從陝西血戰到劍門關,然後又在劍門關殊死力戰再又翻山越嶺一路拚殺才走到成都城下,王繼恩這次伐蜀可謂是輕鬆了好多。王全斌後來因為約束部下不力導致蜀川再次大亂而險些被砍頭,王繼恩同樣如此但卻在成都等著朝廷給他封官。兩相對比,王全斌如果在世定然會感歎命運的不公。
王繼恩領兵出開封時的差遣是劍南西川招安使,經過和大臣們的一番唇槍舌劍之後,趙光義最後給王繼恩封的官是宣政使加順州防禦使。在這個過程中,也不知道宋朝的兩府大臣們是不是腦子裡哪根弦搭錯了,他們執意要給王繼恩宣徽使的官職,趙光義對此則是堅決反對,因為宣徽使有參政議政之權,而王繼恩隻是一個宮廷宦官。宋朝可不止是在防武將叛亂,文官專權和宦官乾政也是必須得防,趙光義可不想讓宋朝在他的治理下出一個權宦甚至是奸宦。因為此事,平日裡在大臣們麵前很注重儀表和風度的趙光義甚至難得地當眾大怒了一回,於是王繼恩的大官夢這才落了空。
史書裡沒有提及到底是誰堅持要給王繼恩這麼大一頂帽子,而我之所以要說他腦子出了問題隻是因為這個宣徽使確實不適合給王繼恩。再次對比一下,潘美當年攻滅南漢再又協助曹彬覆滅南唐,這期間千裡轉戰且前後大小戰役數十場,曾經更是數次與敵人數以十萬計的大軍進行了艱苦的血戰,可滅掉南唐之後潘美被加封的官職也不過是宣徽南院使,他王繼恩何德何能竟可以與潘美的這一番功績並肩而論呢?
幸好此時的宋朝皇帝是趙光義,如果是後來的那位被如今的無數文青頂禮膜拜的大畫家、大書法家、藝術品收藏家、園林鑒賞家,那麼宋朝曆史上太監封王的先河就很有可能由這位王大太監來開創。
雖然朝廷承認王繼恩伐蜀有功且給他封了官,但王繼恩在攻下成都之後的所作所為卻讓趙光義很是不滿。為了節製王繼恩手中的權力並敦促他出兵剿賊,趙光義決定派一個人前去壓製王繼恩,此人便是官居參知政事的趙昌言。
蜀川之亂剛開始爆發的時候,朝中好多大臣都建議對起義軍行招撫之策,唯獨趙昌言建議派軍剿滅。趙光義在此時再又想起了趙昌言,他任命趙昌言為“川陝兩路五十二州都部署”,自王繼恩以下川陝所有官員和將領都受他節製。這可是真正意義上的封疆大吏,宋朝建國以來還從未有人在地方上擁有如此之大的權力,趙昌言也被這個官職以及其所擁有的權力給嚇著了。在一個強勢帝王當政時期,不管是在朝堂還是在邊地,權臣的下場多半都是不怎麼好的,趙昌言於是極力請辭,但趙光義都不許。
就在趙昌言前去赴任沒過幾天,趙光義身邊的一個從峨眉山而來的和尚對趙光義說道“陛下,趙昌言的麵相有問題,他的鼻梁凹陷,此乃反相,他這種人是不該派去管理蜀川的。”
趙光義聽完頓時心裡一涼,這話正好戳中了他的軟肋,就在他猶豫著是否要收回成命之時,另一個人又跑來告訴他“趙昌言乃國家重臣且素有名望,而且他這個人還沒有子嗣,如果讓他進入蜀川且手握重兵,那今後恐怕會生出不可預料的事端。”
這下子趙光義徹底繃不住了,他發現自己真的是犯了一個大錯。他立馬命人追上趙昌言向他宣諭新的詔命你暫時就先不要入蜀了,就待在鳳翔總攬全局。同時,趙光義另外還派遣內侍押班衛紹欽前往成都去接管王繼恩手中的部分軍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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摁住了恐成大患的趙昌言,切割了王繼恩的軍權,而眼下蜀川的動亂也基本結束,那麼趙光義就得再派人去治理蜀川。此時的成都知府是雷有終,但這人無論是資曆還是氣場都壓不住王繼恩,所以得另選他人,趙光義選擇的這個人名叫張詠。
多說一句,這個雷有終其實也不算是我們的陌生人,他的老爹正是曾經的晉王趙光義的政治盟友——雷德驤。
我們再來說張詠。
張詠,字複之,濮州鄄城人(今山東鄄城縣),他是太平興國五年的二甲進士,與他同科中榜的人裡麵可謂是名人眾多,這其中就有後來宋朝的三位宰相寇準、李沆和王旦,而張詠與寇準更是私交甚篤。這個張詠還有一個不為人所知的頭銜——世界紙幣之父,這事後麵有機會我們再說。
張詠雖然是一介書生,但此人絕非手無縛雞之力,反而還顯得有些“殺人成性”。在宋代的民間私人筆記《青瑣高議》裡就記載過他在還未入仕之時曾將一家專行殺人越貨的黑店給一鍋端的故事,他獨自一人持劍先後擊殺店主及其兩個兒子,然後為了斬草除根又將這一家子全給殺了。
此事的真實性有待考證,畢竟他的出處不是正統的史料,但在《宋史》的張詠個人列傳裡卻清楚地記載了他曾經將一個欺壓主人並將主人的女兒霸占為妻的惡奴給親手斬殺的事。
在其為官一方之後,張詠也是沒少殺人。有一個小吏將一枚錢幣藏在頭巾裡意圖帶出庫房,事發之後張詠對其施以杖刑。誰知小吏不但不悔過反而以言語激張詠“我不過隻是偷了這麼一個錢而已,可你竟然用大板子打我,有本事你把我殺了。”
不曾想,張詠果然決定殺掉這人,他迅速寫好判決書,然後一劍將此人擊殺,而他在判決書裡的判詞則是這樣寫的一日一錢,千日一千,繩鋸木斷,水滴穿石。
另外的一件張詠殺人之事同樣是在《宋史·張詠傳》裡有記載。還是一個小吏因為忤逆上司而被張詠戴上了枷鎖以示懲戒,這個小吏可能是有什麼背景或後台,於是他顯得很囂張地對張詠說道“這個枷鎖你給我戴上容易,可你想取下來就絕非易事,除非你殺了我。”
聽了這話,暴脾氣的張詠瞬間大怒,於是立馬拔劍將其殺之。
怎麼樣?這樣的一個“暴徒”當老百姓的父母官會是一個深得百姓愛戴的人嗎?他到了成都之後會把成都變成什麼樣子?可是,請細看,張詠上麵所殺的這些人裡麵哪一個是什麼好鳥?
在受命赴成都就任之前,在寇準、李沆等人的舉薦下,張詠已經官至樞密直學士、虞部郎中兼知銀台通進封駁司(掌管朝廷奏章呈送和詔令發布的機構),這已經是一個正三品的高官了。為了便於張詠製衡王繼恩,趙光義同時授予張詠在蜀川可“便宜從事”之權。
到了成都以後,張詠所麵臨的第一個難題就是城中官糧短缺的問題,此時駐守成都的宋軍其糧草供應都是從陝西轉運,但當他到了成都以後卻發現城中軍糧已不足半月之用。經過一番走訪,張詠發現官府的倉庫裡囤積了大量的食鹽,於是他以低價的食鹽換取百姓的糧食,不出一個月就籌集到了數十萬斛軍糧。危機就此解除,全城將士集體歡呼。
再多說一句,這件事其實讓人很是細思極恐。前有大量蜀川的貧苦百姓因為吃不上飯而造反,後有李順入據成都,可張詠這個時候卻在民間換來了數十萬斛糧食,這其中有很多事都值得深思。
張詠的任務當然不止是解決糧食問題,他手頭上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跟王繼恩鬥法。張詠雖有“便宜行事”之權,但在成都這個地方最有權勢的人還是王大公公。在張詠到了成都之後,王繼恩依然躺在他的富貴鄉裡整日享樂,對於朝廷下達的肅清匪寇的命令是裝聾作啞。
為了讓王繼恩出城討賊,張詠想出了一個絕招。王繼恩派人來向張詠索要軍馬的草料,但張詠卻隻給了與草料對等的錢財。王繼恩大怒,他親自跑來質問張詠“你什麼意思?這錢馬能吃嗎?”
張詠回道“現在草場都已經被焚殆儘,要想給馬籌集草料就得到城外去征集,可王公公你每天都待在城裡,這草料從何而來啊?如果你肯率軍出城,何愁馬兒找不到草料?不瞞你說,這些事我已經奏報給了皇上,你該怎麼做自己看著辦吧!”
恰逢此時,從開封趕來奉命接管王繼恩手中部分軍事指揮權的衛紹欽帶著皇命督促王繼恩出城討賊,王繼恩這才讓衛紹欽帶著成都的部分駐軍出城清剿周邊的流寇。
王繼恩和張詠的較量還不止這些。這天,王繼恩將部下生擒的幾十個流寇全部送交張詠處置,張詠反手就將這些人放歸鄉裡,這讓王繼恩再次大怒。張詠回道“這些人之前是被李順脅迫才做了賊黨,如今我和公公一起將這些人化賊為民,此又有何不妥呢?”
王繼恩當場被頂得無話可說,隻能生悶氣走人。
為了恢複成都的正常社會秩序和整治烏煙瘴氣的治安狀況,同時也是為了整肅和震懾王繼恩手下的那些軍紀渙散的士卒,張詠再次展現了他的鐵腕手段。某天,王繼恩帳下的士卒劫掠民財被張詠的手下給當場抓了現行,張詠直接下令“以後但凡再遇到這等人直接綁了然後扔到水井裡去,不用再來問我該怎麼處理了。”
此事一出,王繼恩是敢怒不敢言,張詠的背後就是趙光義,這個人他是怎麼也不敢公然去得罪的,而他手下的士卒從此更是再不敢無所顧忌地胡作非為。自始,成都的治安大為好轉,而隨著周邊的流寇相繼被討平以及張餘漸趨窮途末路之勢,蜀川終於是大體上安定了下來。
在此期間,張詠的籌糧工作更是取得重大進展。不過隻是一個月的時間,他所籌集的軍糧已經足夠兩年之用,他直接上奏朝廷請求以後再也不用從陝西運送軍糧了,蜀川的糧食已經足以自給自足。
趙光義得奏之後不禁大喜過望,他對身邊的人說道“有張詠在,此人何事不能了?蜀川朕無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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