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宋朝宰相們種的瓜,我們還是得再次把視線轉回紛亂的時局之中,時間點就接著向敏中被罷相的這個十月說起。
首先來說李繼遷。沒辦法,在宋、遼和黨項三股勢力之中他始終都是跳得最凶最高的那一個,你想忽視他都不可能。不過,這也情有可原,身為白手起家的創業之主,李繼遷的乾勁遠不是趙恒和耶律隆緒這種守成之主所能比擬的。
在麟州城下吃了個大敗仗之後,李繼遷收拾心情再又以看似無窮的精力和乾勁投身於他那偉大的創業之路。他生平第一次把目光投向了河西走廊,投向了由吐蕃六穀部首領潘羅之所控製的西涼府(今甘肅武威)。
相信沒有人會對吐蕃感到陌生,能夠在盛唐時期與滅國無數的大唐並立於世且在與唐朝的直接交鋒中毫不吃虧,這個鐵一般的事實本身就證明了吐蕃的強悍和實力,然而勢無常勢,李唐王朝在公元十世紀初正式宣告滅亡,吐蕃此時也風光不再,當宋朝建立時吐蕃作為一個統一的實體政權早就名存實亡,在其境內各個部落相繼割據稱雄,而占據西涼府的正是吐蕃人當中的六穀部落。
需要說明的是,此時的吐蕃六穀部在名義上是向宋朝稱臣的,而且為了表示他們的誠意和忠心,他們還特意請宋朝給他們的西涼城派來了一個知府大人,此人名叫丁惟清。雖然丁大人基本上就是個擺設,西涼城的軍政事務其實都是由吐蕃人說了算,但這個麵子工程吐蕃人做得還是很出色的。李繼遷的憤怒也正在於此,他現在跟宋朝已經是徹底鬨翻了,可六穀部的首領潘羅之卻在這個時候和宋朝勾肩搭背一副好不親密的樣子,這擺明了就是想對他圖謀不軌。
再者,西涼府的地理位置對李繼遷來說實在是太敏感太重要了,他現在的勢力日趨龐大也就需要考慮貿易的問題,而西涼府正好就卡在他和西域諸國的中間,這讓李繼遷有種被人卡住脖子的窒息感。所以,這個西涼府他必須得拿下來,否則他就不可能睡個好覺。
李繼遷首先想到的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他派人拿著鐵箭去西涼城見潘羅之,希望對方能夠歸附於他,從而與他一同締造不朽之偉業。可是,就像每一個擁有光輝家族曆史的貴族都瞧不上暴發戶一樣,作為吐蕃貴族的潘羅之根本沒把黨項人和李繼遷放在眼裡你李繼遷算個什麼東西?你竟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想著叫我跟你一起反抗大宋,我看你是瘋了吧!
潘羅之一聲令下,李繼遷派來的這兩個人一個被當場給送去西方極樂世界,一個被綁成了粽子,然後潘羅之把這事通過奏表告知給了趙恒並向趙恒請示該如何處置李繼遷派來的使者。趙恒的回答是“愛卿,你這件事做得非常的好,至於那個人怎麼處置你還是自己看著辦吧!”
在潘羅之這兒撞了個黴頭讓李繼遷很是鬱悶,他牢牢地記住了這個給臉不要的吐蕃人,內心暗暗發誓一定要報此仇,但很快他就將再牢牢地記住另一個人的名字。這個人不但會讓他灰頭土臉,甚至會讓他的兒子李德明一生都對其心存忌憚,這人便是曹彬的另一個在西北為國戍邊的兒子、北宋的一代名將曹瑋。
曹瑋(公元973年—公元1030年),字寶臣,曹彬的第四子,宋朝昭勳閣二十四功臣之一。
作為官至大宋樞密使曹彬的兒子且前麵還有三個哥哥頂著,他曹瑋本來是可以在京城裡當個悠遊自在的官家少爺,可事實上他早在十九歲那年就被父親曹彬一腳從開封給踹到了遙遠的渭州(今甘肅平涼)。此時的曹瑋雖然隻有二十九歲,但這已經是他為國戍邊的整整第十個年頭。不過,由於在這之前李繼遷跟曹瑋的防區並不沾邊,所以兩人一直沒機會交上火,反倒是曹瑋的兄長曹璨這些年跟李繼遷乾了好幾架。此時隨著李繼遷的勢力範圍擴大至甘隴一帶,曹瑋終於是跟李繼遷打上了照麵。
曹瑋這時候的官職是陝西涇原路副都部署,為了打擊李繼遷近來的囂張氣焰,同時也是為了遏製李繼遷不斷發展壯大的勢頭,曹瑋與他的頂頭上司涇原路都部署陳興決定對長期依附李繼遷的黨項康奴部予以殲滅性打擊。他們之所以把目標鎖定在了這個康奴部落身上是有原因的,因為這個部落仗著自己居住在險要地段且人數眾多便屢屢犯邊。更重要的是,李繼遷之前兩次打劫宋朝運往靈州的糧草都是因為這個部落的人從中向李繼遷了情報和援助,可以說靈州之所以會丟失,這個康奴部落是“功不可沒”。
眼下靈州成了李繼遷的地盤,這個盤踞在靈州以南的康奴部落在有了靠山和後台之後就更是變得囂張跋扈,而這最終為他們招來了滅族之禍。陳興和曹瑋在這年的十一月集結本部人馬隱蔽行軍,兵鋒直指康奴部的老巢,當宋軍到了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時他們也毫無察覺。宋軍抓住這一良機突然發動猛攻,康奴部猝不及防遭遇慘敗,所部人口、牲畜以及儲存的糧食全部成了宋軍的戰利品。李繼遷聽聞自己的小弟有危險,於是親自率領大軍趕來救援,可當他趕到現場的時候連個宋軍的鬼影子都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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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自己的小弟被宋軍幾乎給整了個團滅,但李繼遷卻並不會因此而大為懊惱,他現在已經是大戶人家了,這一點損失對他來說根本就無足輕重。
轉過年來,時間進入公元1003年。李繼遷在這年的正月做了一件意義非凡的大事,他正式將自己的老巢從夏州遷往了靈州,準確說它已經不叫靈州了,而是被李繼遷改名為西平府。李繼遷從這以後更是將其稱之為“都城”,他已然開始以一國之主而自居。
對於“遷都”一事,李繼遷的弟弟李繼瑗等人是持反對意見的。李繼瑗對李繼遷說道“銀州和夏州乃是祖宗基業之所在,如今我們要把都城遷往西平府恐怕會讓族人心生怨言。”
李繼遷的回答則充分展現了他的戰略眼光和卓越的見識,他說“自古以來,欲成大事者豈能貪圖苟安,若欲建立不世之功又豈能附和庸碌之輩?西平府北控河朔之地,南接慶州和涼州,此地雄踞上遊,控扼西陲要地,我們在此地修繕城壕練兵積糧,將來縱橫四出則無可當者。而且,這裡的百姓久循中國之風且尚禮好學,我將借此為進取之資成霸王之業,銀夏豈可與此地爭鋒?”
這一年的李繼遷四十歲了,他所控製的地域已經足夠的廣闊,可他這一番話顯然證明他並不滿足於此。他已經是無可爭議的一方霸主,可這不是他想要達成的目標,他想實現的霸王之業而非霸王之名。
打定主意後,李繼遷正式建都於西平府,然後把祖宗家廟都遷往此地,隨後又在此建立官署設置百官——未來的西夏國已然如初升的旭日一般升起西北的上空。
遙想二十多年前起兵之時帶著十幾個隨從亡命於草原和大漠,此時的李繼遷定然是感慨萬千,當初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會有今天。他的功績已經遠遠超出他的先祖拓跋思恭,說他是黨項族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人物其實也毫不為過。偉大的人物從來都不會感到滿足,真正懂得知足的人是聖人,可聖人千年難遇,所以偉人常有而聖人不常有,此刻正身處人生巔峰時刻的李偉人更是不會感到滿足。
欲望同時也是個無底洞,任何人隻要被它給纏上了就很難掙脫得出來,李繼遷也不能例外。更何況,就在這個時候有人還主動給他送上了一份大禮從而讓他的功績變得更加光輝燦爛,但這同時也讓他的欲望變得更加不可遏製。為李繼遷送上大禮的人正是宋朝的皇帝趙恒,這事在宋朝的官方史料裡被選擇性地抹殺掉了,因為就連宋朝人都覺得這事實在是太“丟人”了。
什麼事呢?為了能夠全心全意地對付遼國,為了讓李繼遷的胃口徹底得到滿足從而不再給宋朝惹麻煩,趙恒決定將此時仍然掌握在宋朝手裡但卻被李繼遷視為祖宗故地的綏州和宥州一並賜給李繼遷(五年前宋朝並沒有將五州之地一次性全部交予李繼遷,而是留下了綏州和宥州)。趙恒的想法很簡單,可是也很幼稚和愚蠢,他以為李繼遷這幾年之所以仍然不斷寇邊是因為宋朝沒有信守承諾,他以為這樣做就能讓李繼遷心滿意足從此老婆孩子熱炕頭安心過日子。
前車之鑒,猶在眼前,可趙恒卻仍然相信李繼遷是可以被感化的。如果李繼遷知道自己在趙恒心裡是這樣的一個人,那他肯定會暴怒,他會覺得自己再次受到了侮辱。曆史作證——李繼遷遠比趙恒更有抱負和進取之心,甚至於這兩人在這方麵根本就不是同一個級彆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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