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今年又不回來了嗎?”
“回稟陛下,將軍說了,邊關更需要他。”回京述職的副將看著座上年輕的帝王,恭敬回道。
當時,副將問,“王爺,你已經很多年沒有回京了,這次也還是不回嗎?”
司徒宸站在城樓上,手摸索多年不變,掛在腰間的吊墜,目光遙遙看著北魏和東齊邊境,更看著多年前,他瘋了一般奔來的,最後斬殺了北魏質子宋儀修的戰場。
他道,“不回去了,這裡更需要我,我也更喜歡這裡,更想在這裡。”
他要在這裡,這裡離她更近。
司徒靖點頭,他明白,王叔多年以來,一直沒忘記當年對母妃的承諾。
更重要的是,王叔守在邊境,就像是守在母妃身邊一樣,不願意離開邊境。
他將這一生都獻給邊境,守衛邊境的百姓,也守護身後的東齊。
副將離開後,司徒靖一件一件的看司徒宸帶給他的禮物,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王叔沒有忘記當年第一次見他時,說長大後想出去看看的話,他當了皇帝,能去的地方有限,王叔就將外麵的世界通過這樣的方式展現給他。
司徒靖笑笑,王叔真是,還把他當小孩子看待。
不過,司徒靖卻很喜歡這樣的感覺,這讓他有種被珍視的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一樣。
司徒靖嘴角的笑意緩下,有些悲傷,他突然很想母妃了。
那就去看看母妃吧。
司徒靖到皎華宮的時候,發現已經有人在了。
司徒靖看著站在皎華宮門口,看著皎華宮宮門出神的葉沉,走了過去。
“舅舅!”
是的,當年,父皇傷勢過重,那日宮變之後,救治過來,苟延殘喘一年,就死了。
在父皇堅持活著的一年之內,麵前的這個‘舅舅’和父皇一起,用了一年的時間,讓顧將軍當年的案子平反。
平反後,父皇再撐不住倒下,臨去前,口中一直喊著母妃的名字,說悔恨,說對不起。
而這位‘舅舅’,在他麵對百官,如群狼環伺驚恐不安中,牢牢的牽起了他的手。
當時,當手被牽住時,司徒靖問,“葉大人,朕封你為攝政大臣,朕應該如何稱呼你?”
他淡淡回答,“無人之時,就叫舅舅吧。”
“舅舅!”
當時,母妃死的時候,司徒靖就知道這個舅舅也對母妃心懷愧疚,所以才牽起了他的手,當起了他的攝政大臣,甚至直到現在,他已經親政兩年,都還在幫他掃除障礙。
去年,皇祖母也去世了。
臨死前,對他說的話,也依舊是對不起母妃,“我這一生,對不起的人很多,但最對不起的,就是顧將軍,你母妃,還有你母妃的母親。
要是沒有當初的那道聖旨,你母妃就不會進宮,就不會發生後來的種種事情,讓她傷心,最後更是讓她年紀輕輕失了性命。
也好,也好,現在我死了,也算是下去找他們賠罪去了。
但願到了黃泉下,我還能找到他們。”
皇祖母徹底閉上眼之前,眼角有淚落下。
皇祖母一生淒苦,盛年喪夫,後視如親女的母妃因為那場宮變驟然離去,親子又隻活了一年又相繼離去。
皇祖母當即就垮了,卻又因為他這個幼帝,支撐了這麼多年,現在也終於撐不住離去了。
司徒靖覺得,這對皇祖母來說,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他有時候會想,皇祖母說對不起母妃,父皇也說對不起母妃,王叔也說對不起母妃,現在眼前這位舅舅也說對不起母妃。
這麼多人都覺得對不起母妃。
可是母妃是一個堅毅慧敏的女子,他覺得,就算所有人都到母妃麵前去懺悔,母妃都不會多看一眼。
小時,母妃不僅教過他怎麼當好一個儲君,甚至是將來怎麼當好一個皇帝。
更教過他,任何人的懺悔,都是無用的,還不如早晨的第一縷陽光,第一滴露水來的有價值。
最起碼,陽光和露水能夠促進這世間萬物的生長,對這個世界帶來價值。
但是一個人的懺悔,你卻不知道是不是真假。
所以,不要期待一個人的懺悔,也不要期待他的懺悔會給你帶來任何好處。
這些都是不切實際的。
不過,這些都對母妃懺悔的人,他倒是覺得是真的,因為他們不僅懺悔,也在悔改過去造成的一切錯誤,即使並不能挽回曾經做下的錯事。
但作為因為母妃,才有王叔常年鎮守邊境,幫他這個皇帝穩定天下,有這個舅舅在在朝中幫他穩定朝堂。
所以,因為母妃而成為這一切受益人的司徒靖,對於他們,沒有任何立場指摘。
也沒有任何立場原諒,他也不能代替母妃原諒任何人,因為母妃確實因為這些人受到傷害,最後甚至害的她丟掉了性命。
所以,既然他們想懺悔,就懺悔吧。
最好多懺悔一點,多為東齊的百姓做些好事。
“陛下,你已經親政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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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走了,攝政大臣不需要再站在朝堂之上了。”
葉沉看著走到麵前的司徒靖。
司徒靖早有感覺,這位舅舅在他親政後,見他處理了好幾件大事都十分得當之後,就很少入朝堂了。
今天,恐怕就是跟他正式提出罷了。
今天之所以會出現在皎華宮外,恐怕也有向母妃道彆的意思。
司徒靖點頭,尊重他的意見,他問他,“那舅舅之後是繼續留在京城,還是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葉沉轉身,“不待在京城了,出去隨便走走吧。”
葉沉和司徒靖錯身而過,司徒靖看著葉沉的背影,更看著他幾近滿頭的白發,覺得有些悲涼。
突然,葉沉停住,沒有回頭,“好好做這個皇帝,你母妃會希望你做好這個皇帝的。”
這些年來,司徒靖葉沉看在眼裡,他沒有辜負任何人的期望,他能當好這個皇帝。
司徒靖點頭,“我知道。”
他當然知道,從母妃死去到現在,甚至以後都不會忘。
“舅舅不再進去看看了嗎?”
司徒靖覺得,葉沉這一去可能永遠都不回來了。
葉沉繼續向前走的腳步一頓,又不停留的向宮外走去,“不了。”
他想見她,可是不知道她願不願意見到他。
說到底,他還是不敢,還是膽怯。
葉沉出宮後,去了很多地方。
顧瑤曾經對他說過,想要去走遍大江南北,和他一起。
他隨意走,隨意看,就像顧瑤就在他身邊,和他一起看這一切一樣。
最後,他到了一個不知名,卻滿是桃花的村子。
葉沉躺在桃花樹下,靜靜看著漫天紛飛的桃花,拿出摻了毒藥的酒,一口一口的喝著。
毒藥漸漸侵蝕他的身體,葉沉胸中劇痛,不斷大口大口的吐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