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結束的第一天，郭婷婷剛跨進校園，門衛趙師傅喊住她，“郭老師，有你一封信。”
“趙師傅，叫我小郭就行了。”她跑過去接過信恭恭敬敬地說。
趙師傅比老郭年紀還大，有六十多歲了，一本正經地稱呼她“老師”，她還有點不好意思。她聽那些年紀大的女老師議論，說趙師傅老倆口是汪副校長的親戚，家在農村，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好不容易把兒子都拉扯大了娶上媳婦後，兩個媳婦嫌棄老人，總是找茬吵架，兒子怕老婆，裝聾作啞不說話，老人一氣之下就離家出走了。
一開始老倆口是以撿廢品為生，後來被汪副校長知道了，安排到學校來打掃校園和廁所的衛生，日子雖然過的緊巴巴的，好歹有了個落腳的地方。不久，學校看大門的師傅突然腦中風去世了，因為趙師傅識字，就被安排來看大門了。
老倆口有了兩份工作，日子就好過多了，臉上也有了笑容。老人家手腳勤快，態度謙卑，校園每個角落都打掃的非常乾淨，遇到誰都滿臉堆笑地讓人家先過去。所以，在學校裡人緣很好，大家也很同情和尊重他們。
郭婷婷知道了老人的境遇後，每次看到那兩張菊花般的笑臉的時候，心裡就覺得無比的酸楚。她想，老人家謙卑是性格使然，也是境遇造就吧。
她總能在那謙卑的笑容裡看到些許討好的意味。
如果自己有兄弟，他們這樣對待父母，她一定會好好教訓他們，甚至會和他們翻臉的。
很遺憾，老郭沒有兒子，自己也沒有兄弟。
不過，她今天的思緒有些渙散，這些事隻在她腦子裡一閃而過，她沒有再深想下去。
“叫老師聽著親切。”趙師傅依然在笑，很慈祥的樣子。
“謝謝！趙師傅，再見！”她看到信封上南山中學幾個字，心竟然怦怦亂跳起來，她猜想信應該是石磊寄來的。
她把信放進包裡，一邊往教室走，一邊在想他信上會說些什麼。
她有些奇怪，自己對收到石磊的來信一點沒覺得意外，好像他就應該給她來信，又好像她心裡一直在盼著他和她聯係。
她很生自己的氣，因為那節早自習她上的有些心猿意馬。上學的時候，她曾肆意地笑話那些為愛情神魂顛倒的室友們，覺得她們簡直是太沒出息了，為了一個還沒長熟的小男生茶飯不思夜不能寐的。
可是，自己這是怎麼了？難道是愛上那個石磊了？不可能！可她為什麼這麼慌張呢？她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但還不至於差到沒有人追求的地步，對於那些曾經試圖接近她的男生她都是裝傻充愣一笑而過，從來沒在心裡過濾過。
她很迫切地想知道信的內容，可她就是忍著不去拆封。她坐在辦公室等著，故作鎮靜，等到上課鈴聲響起，等其他老師都去上課了，她才拆開信封，展開了信箋
郭老師
你好！
冒昧給你寫信，打攪處請見諒！
聽肖玉雯說，你的英語非常好，很是羨慕。我有考研計劃，但苦於英語基礎太差，沒法實現。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不知我是否有此榮幸？
那天，在侯平和肖玉雯的婚禮上，我醉了。
石磊
10月2日
看日期信是他們見麵後的第二天寫的，隻有寥寥幾句，但意思已經很明確了。他非碌碌無為之輩，不會一輩子在鄉下教書的；他希望得到她的幫助，也許，幫助隻是借口；他在婚禮上醉了，不僅僅因為酒吧。她這樣自以為是自作多情地揣測著那幾行字，自己被自己嚇了一跳。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我這是在乾什麼啊？
她把信往抽屜裡一扔，上了鎖，不再理會。
她還沒意識到，愛情的種子已經萌發，即是埋藏再深，也會破土而出的。
這時，高勝輝進來，悄悄地對她說“郭老師，我買了個錄音機，燕舞牌的，一百多塊呢。我天天晚上在宿舍聽，不過，要達到你的水平太難了。”
高勝輝是他們英語教研組組長，人長的高高大大的，可做事總是一副小心謹慎的樣子，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是輕聲細語的，走路也是飄進飄出。
他應該三十歲出頭了，還沒結婚，好像也沒對象。
她聽年紀大一些的女老師私下議論，他家兄弟五個，他在兄弟裡麵最小，下麵還有一個妹妹，父母快七十歲了，身體都不好，家裡很窮，到現在隻有大哥二哥成了家，二嫂還曾經患過小兒麻痹症，留有後遺症，腿腳不方便。
他父母本來準備用他妹妹給他三哥或四哥換一門親，讓女方選，看中誰就嫁給誰。老人的心思是解決一個少一個，在農村，兒子娶不上媳婦是很不光彩的事。
他極力反對，他妹妹也寧死不從。他知道妹妹有個相處了好幾年的對象，他父母也知道，隻是裝著不知道。他父母固執地認為，自己的丫頭嫁給誰隻能他們說了算。
媒婆已經帶著女方上門挑人了。
據說那個女孩也有好幾個哥哥，也是讓他妹妹自己挑，中意誰就嫁誰。
他父母覺得他們是最講道理的，讓他勸勸妹妹，說什麼又不是讓她隨便嫁個人，讓她自己挑，還有啥不滿意的。那幾個小夥子長的都挺周正的，要不是像我們家一樣窮，還輪不到我們家挑人家呢。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們還能把你妹往火坑裡推嗎？
聽上去似乎合情合理的。
他無法說服父母，隻得悄悄地和妹妹說，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半夜，他等在村口，他妹妹趁著家裡人熟睡了帶著一包換洗衣服溜了出來。
那是一個深秋的夜晚，露水很重，涼爽中帶著寒意，一輪滿月高懸空中，他騎著那輛破舊的二八大杠，馱著妹妹，磕磕絆絆地走在那條坑坑窪窪的土路上的時候，他的內心是火熱的，且充滿了自豪。
儘管他知道之後他在父母和兄長那裡的處境會更難，但他從未後悔過他當初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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