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榮桂坐在床邊，看著孩子熟睡的小臉蛋，粉嫩、漂亮，找不到任何的瑕疵，這麼一個可愛的孩子卻不能在自己父親身邊長大，這是一輩子都沒法彌補的缺憾吧。就像薑小月，即使以後她和老郭對她再好，也是抹不平她內心傷痛的。她搖了搖頭，不去想薑小月，一想，她就心痛。她彎腰在孩子的臉頰上輕輕吻了吻，淚水唰的流了出來，落在孩子的臉上。孩子睜開眼睛，開心地笑了起來，手腳也舞動起來，那意思是想讓她抱。她也含淚笑了起來，“醒啦！想起床了？好，我們起來，肚肚餓了吧？”
孩子的笑臉就像天使的微笑，頃刻就化解了她的煩惱，她忙不迭地給孩子把尿、洗臉、弄吃的，以至於老郭進來的時候，她都忘了自己是生氣離家出走的了。
老郭滿臉堆笑，坐到她的身邊，看著孩子小嘴吧嗒吧嗒地吃粥，討好似地說“這孩子越來越會吃了。”
“你把結婚證還給慶慶，她的事讓她自己做主，硬把她和小滿捆綁在一起沒用，還耽誤了小滿。”田榮桂沒有抬頭，仍然微笑著看著孩子。她心裡清楚，此時無論她說什麼老郭都不會反駁的。她當然希望郭承慶和小滿還有滿意一起開開心心地生活，可感情的事局外人是沒法體會的。她是母親，她更是一個女人，她能體諒女兒的心情，那個崔有才縱有千般不是，他是女兒喜歡的男人，他是孩子的父親，他和慶慶和孩子在一起應該更好吧。
至於小滿，他們全家欠他的不是“謝謝”兩字就能解決的，隻能慢慢還了。
“讓慶慶也離婚？”老郭小心地問。
“慶慶和小滿什麼事也沒有，她想離就讓她離吧。”
“你是說他倆……”
“慶慶的脾氣你還不清楚，小滿在她麵前敢做什麼？讓他們早點辦了，彆把小滿耽誤了。唉，已經耽誤了。”
“唉，真不該生這些討債鬼！”
“是啊，應該把她們都送人。”田榮桂輕描淡寫地說完這句話，抱著孩子去臥室了。
“不回家啊？”老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苦笑著，自己小心又小心，還是說錯了話。
田榮桂沒有跟老郭回家，並不是還在生氣，而是她心裡另有打算。她已經不像剛剛知道這件事那樣激動憤怒了，她的情緒已經平靜。她覺得婷婷說的對，這是好事，她現在應該考慮的是接下來該怎麼做，而不是一味的發泄自己的情緒。她在想，如何補償二十六年來虧欠小月的感情債，如何彌合她們之間的隔閡，如何去溫暖那個孩子受傷的心。如果小月不願意回家，她就陪著她，給她一個家，她不會再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田榮桂住在郭婷婷那兒，到了周六，知道石磊要回來了，她一大早就動身去鄉下了。
薑小月看上去氣色好多了，蒼白的臉頰上有了紅暈，人也胖了點，顯得更好看了。
田榮桂看在眼裡喜在心上，她知道女兒的身體已經好多了。
薑小月很客氣地和她打招呼，語氣很平靜，眼神也溫和了許多。因為她心裡的怨恨已經放下，即使現在她還不想和父母相認，但她已經不再恨他們了。
促使她改變心意的那個人就是常勝……
常勝那天和田榮桂走了之後，星期三又過來了一次，帶了兩箱蘋果，說是送給田老師的，但他最近跑的這麼勤，傻瓜也看出因為什麼。田師母留他吃過午飯，就帶著孫子串門去了，郭婷婷外婆每天飯後都和幾個老太太打紙牌，幾十年雷打不動的娛樂節目，田老師陪他聊了一會騎車去學校了。
家裡就剩下常勝和薑小月兩個人。
午後的鄉間是安靜的，除了偶爾一隻下了蛋的母雞“咯咯咯”地叫喚幾聲，喚醒伏在草垛上或是樹杈上休息的大公雞，一起奔跑著追逐著撒歡外，一切都是昏昏欲睡的狀態。那隻剛剛還在飯桌下鑽來鑽去的大黃狗臥在樹蔭下閉著眼很滿足地睡著了，就連一向警覺的耳朵也耷拉下去了，一隻黑白相間的花貓很信賴地依偎在薑小月的腳邊……
常勝看看那隻貓，又看看薑小月，突然發覺薑小月很像那隻貓，那隻貓也很像薑小月。他這樣一想，忍不住笑了起來，蹲下身摸了摸那隻貓。
貓懶洋洋地睜開眼睛，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往薑小月的兩腳之間挪了挪，又睡去了。
薑小月很不客氣地問，“你什麼時候走？我要午睡了。”
常勝說“你請便。在田老師家裡，我算半個主人。你休息，我看門，我等師母回來再走。”他本來想跟她聊會天，可看她那神情想想還是算了。
“你是主人？那我得謝謝你了，感謝你的收留！”
“一句玩笑而已，乾嘛生氣？作為醫生，給你句忠告，不要動不動就生氣，對身體不好，而且，而且影響你的光輝形象。唉，挺好看的一個人，乾嘛把自己弄得像刺蝟一樣，動不動就怒目圓睜，怪嚇人的。”
“你……”
“你什麼你，我說的不對嗎？你想想，大家對你多好，你還動不動就向彆人耍態度。”
“誰對我好啦？”
“郭婷婷，田阿姨，還有田老師一家，還有……我對你也不錯啊！”
薑小月看著他，沒說話。
“我說的沒錯吧？”他為了掩飾尷尬，拍了拍花貓的背，站了起來。
“他們對我好是有原因的。你為什麼對我好？”薑小月抬頭看著他，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
常勝臉有些發熱，含糊其辭地問“他們因為什麼？”
“因為他們欠我的。”
“又胡說！”
“不是胡說，是真的。”
“啥時候欠下的？”
“我一出生就欠下了。”
“強詞奪理！”
“其實，他們……”
那天，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薑小月把心裡話全說了出來。
常勝聽完後激動地說“太好了！太好了！”
薑小月白了他一眼，“什麼太好了？等哪一天你也被你家人拋棄了，就知道那是什麼滋味了。”
“當然是好事啊，你剛剛失去了疼愛你的父母，上天就如此眷顧你，又給你送來了父親母親，還有姐妹，你說，誰有這樣的幸運啊！”
正是常勝的這句話化解了她心中的怨恨和糾結，橫亙在她和親生父母之間那道跨不過去的坎仿佛一下就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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