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舅一家準備回去的時候，老郭拿出了郭承慶和小滿的結婚證，交給了他們，同時說了以下的話“這個交給你們，怎麼辦你們自己決定，我和你媽不乾涉。但有一個條件，就是小滿不能離開這個家。我和你媽商量，決定認小滿做乾兒子。”老郭之所以選擇當著所有人的麵說出自己的決定，就是為了這個決定能落地生根，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他不能讓小滿流落在外無家可歸。
小滿一臉惶恐，結結巴巴說“爸，……我沒事，我回家去。”
“回哪兒家？這兒就是你的家，你既然叫我爸就聽我的。”
“不是，爸，我得走。”
“往哪兒走？你是怕給我們養老送終？放心，我和你媽都有退休金，不用你們養。小月，婷婷，你倆比小滿小，以後，他就是你倆的哥了。”老郭說完就起身走了出去。
田榮桂輕聲歎口氣，“就按你爸說的辦吧。”
小滿不敢再說什麼，大舅一家也不好說什麼，大家就那麼散了。
田榮桂讓石磊和高勝輝送大舅一家回去，讓郭婷婷和薑小月去找老郭，郭承歡去店裡了，小滿依然坐在他的鞋攤前，圍著圍裙，安靜地修著一隻鞋，郭承慶回房間哄滿意睡覺去了。
家裡一下安靜下來，田榮桂有些六神無主的感覺。她總覺得老郭今天的決定有些不對勁，最起碼宣布這個決定的時間不對。那個小房間她是留給薑小月的，她希望女兒能回來，和他們一起生活一段時間。薑小月已經二十六了，很快就會出嫁，如果現在不找機會相處，感情就沒辦法培養起來了。可是，老郭不聽她的，堅持要留下小滿，還說，小滿搬到小房間後，在郭承慶的房間給小月準備一張床就成。她沒有反對的理由，小滿是他們家的恩人，他已經無家可回。但她很擔心，今天是小月第一次回家，老郭卻宣布認小滿做兒子，敏感的小月會不會有其他的想法呢？
郭婷婷和老郭回來的時候，她趕忙問“小月呢？”
郭婷婷回答說“回去了。”
“回哪兒了？不是說好一起回家吃晚飯的嗎？煩死了！為什麼早不說晚不說，偏要趕在今天說？”田榮桂的火氣騰地就上來了。
“你以為就你煩啊？我也煩死了！自己家的孩子有什麼好擔心的？愛回不回，不回來算了！全都不回來我倒省心了。”老郭也莫名地憋著一肚子的邪火。
田榮桂正要說話，看到小滿怯怯地走了進來，她壓住怒火，轉身走了出去。
郭婷婷對小滿說“姐夫，你陪著爸，我去看看。爸，你這是乾什麼啊？剛把你哄好，你又把媽氣走了。”
“你們一個個像皇後一樣還不能得罪啦？走吧，走了就不要回來了！”他說後半句話的時候，聲音明顯低了下去。
“爸，……”小滿小聲地叫了他一句。
“我沒事，頭疼，去睡一會。你忙你的。”
小滿看著老郭進了房間，他猶豫了一下也進了房間。
郭承慶斜躺在床上哄孩子睡覺，看他進來，起身輕聲問“我爸媽又為什麼事吵？”
小滿沒有回答，眼睛看著床頭櫃上兩本結婚證許久。
郭承慶伸手把結婚證放進抽屜裡。
小滿起身找了一個塑料袋，開始收拾自己的衣服。
“你乾什麼？”
“我想今天就回家去住，手續也儘快辦了吧。”
“我爸說的話你沒聽見嗎？”
“我怎麼還能住在家裡呢？……會不方便的。”
“你要是不想看著我被老郭趕出家門，你就彆走。你沒看見我爸已經把小房間收拾好了嗎？”
“那個房間應該留給小月。”
“她有家有房子不會住家裡的。”
小滿看了郭承慶一眼，沒有說話。
“行了，你就彆操心了。小月回來和我住就行了。”
“你也彆為我操心，我是個男的，在哪兒都能過。你跟爸媽說，讓我走吧。”
“不行。……小滿，就住家裡吧。我被趕出去沒關係，如果我把滿意帶走，我爸媽會傷心的。”
“可是，……”
“可是什麼？我們睡在一張床上，我都沒把你怎麼樣，你還怕什麼？你是不是怕跟我分的不清不楚的，影響你討老婆啊？”
“不是！……”小滿沒辦法，他雖然喜歡郭承慶，但他清楚他這一輩子都駕馭不了這個女人，在她的麵前，他永遠底氣不足。
“好了，你就安心住下，幫著我們姐妹照顧我爸媽，還有滿意。你放心，你的事我會幫你解決的。”
“我不要！”小滿咕嚕一句，把自己的衣服拎到小房間去了。不過，他看著床上準備的新床單，桌子上的新台燈，新電扇，他站著一動也沒敢動，那個五鬥櫥雖然是舊的，但也被老郭重新刷了一遍油漆，變得嶄新嶄新的了。他知道，這一切不是為他準備的。他把衣服放在牆角，人也就勢坐了下去。
這個朝北的小房間冬天很冷，陽光整日也照不進來。不過，這個季節，陽光一點也不吝嗇，午飯過後，它就把它的光芒投射進來，讓這個原本很陰冷的空間溫暖起來。
此時，西斜的陽光像一把金光閃閃的利劍穿透窗戶的玻璃，投射在他身後的牆壁上，也投射在他的臉上。他不由得眯起眼睛，看了一眼窗外，天很藍，很高遠，一副任憑鳥兒自由飛翔的氣魄和胸襟。他不是鳥兒，他不會飛翔。他閉上眼睛，淚水就跟著掉了下來。他趕忙用衣袖擦去眼淚，他怕人看到他的眼淚。他覺得自己沒有傷心的理由，也不能讓人看到自己的傷心。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他沒有任何理由怪罪任何人。他隻是想悄悄地離開，可現在他又不能一走了之。他走了，老郭一定會遷怒於郭承慶，甚至會遷怒於田榮桂，一家人會因為他的離開鬨得天翻地覆。所以，他得留下。其實，他也舍不得離開。這裡，有太多值得他留戀的東西，儘管他有無數個必須離開的理由，但隻要有一個可以讓他不離開的理由，他就會賴著不走的。
現在，老郭已經給了他一個充足的理由。
他是可以留下的吧。
他很累，頭有些痛。他是一個生活得再簡單不過的人，從來沒有動腦筋想過這麼多複雜的問題。他閉上眼睛，靠在牆上，想休息一會，卻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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