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承慶像參加了一場毫無把握又不得不參加的考試，答案已經給出，結果如何，她不想費力氣去想。她努力保持情緒穩定，認真吃飯，按時睡覺，店裡的衣服在不虧錢的情況下，能打折賣掉的都打折賣了。她想，如果實在賣不掉的就放大姐店裡去。她隻簽了半年的租約，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到期了。她準備把貨都變現後就不再續約，接下來的時間，無論老天爺有沒有賜給她一個孩子，她都會陪著小滿去治病，也不管小滿的病是好是壞，她都會陪著他，這與愛或是不愛無關。
小滿變得更沉默了，他除了安靜地修鞋，就是和滿意說話。隻有和孩子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會露出幸福而滿足的笑容。小滿意放學之後，特彆喜歡待在他的身邊，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對他修鞋盒裡的那些玩意充滿好奇，總是問個不停。
“爸爸，這個是乾什麼的啊？”
“爸爸，這個呢？”
“爸爸，我想要。”
這個時候，小滿就會停下手中的活，問他要做什麼。
“我也修鞋啊！”滿意開心地舉著雙手說。
“我們滿意長大不修鞋，滿意長大當老師，像小姨一樣，好不好？”
“不，我要修鞋，給外婆修鞋，外婆鞋壞了。”滿意說著跑到院子裡拿了雙田榮桂不要的舊鞋子過來，非要自己修。
老郭坐在櫃台裡打盹，聽著父子倆的對話，心裡甚是安慰。小滿雖然沒什麼本事，但他能如此對待滿意，是多麼的難得啊，隻要郭承慶安心踏實的和他過日子，總比和那個崔有才在一起讓人放心些，對滿意的將來也好些吧。
11月10日，郭承慶的“大姨媽”沒有按時抵達，又等了一周，郭承慶感覺到身體有些異樣，她是有經驗的，心裡掐算著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為了準確起見，她又等了三天，一個人去醫院做了個尿檢，當她看到化驗單上“陽性”兩個紅色的小字時，心裡有種喜從天降的喜悅，又有一種如釋重負後的傷悲。她往回走的途中，崔有才母親突然閃了出來。
“……有事？”她心裡很緊張，擔心崔有才又做出什麼事來。
“慶慶……”老太太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什麼事你說吧。”郭承慶有些奇怪，以前她很在意和崔有才有關的一切，現在好像不在意不關心了。
老太太前後左右看了一眼，小聲而急切地說“彆跟有才說孩子的事，他要是知道孩子是他的，一定又要不依不饒的。我早就知道，我知道你是為了孩子才嫁給彆人的，可現在也沒彆的法子了。我一直瞞著他你結婚的事，怕他在裡麵鬨。你放心，我會勸有才離開大平，他有個堂哥在廣州賣衣服，我勸他去廣州，跟他哥一起學做生意。慶慶，我和有才他爸沒彆的想頭，就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千萬彆再出岔子就好。孩子我常常偷偷去看看，長的真好。給，這是給孩子的。”她從懷裡掏出一遝10元鈔票，塞進郭承慶的手裡，轉身走了。
郭承慶回到家，躲進房間，拿出錢，一遝嶄新的鈔票，連號的，100張，用紅紙條箍著，還散發著油墨的香氣。她看著看著，眼淚湧了出來。她使勁抹了把淚，找了一個乾淨的手帕把錢包起來，放進箱子的底層。她要把這錢收好，等滿意長大了，交給他，這是崔家人給他的第一份禮物。
現在，她沒有時間哭啼，她要儘快帶小滿去省城治病。她做生意不久，賺的不多，最近她把衣服都打折賣了，想儘可能多籌點錢帶著，她知道大姐和婷婷現在都缺錢，不能開口，小月應該有點錢，可她和常勝兩地跑，花錢不算，如果哪天出點狀況，說要結婚就結婚，她要是借了她的錢，一時半會還不上，耽擱他們的大事不好，爸媽的積蓄不多，這麼多年為滿意花了很多錢了，她不忍心再開口。再說，她也不想讓家裡人知道小滿生病的事，全家人圍著小滿轉，小滿會有壓力，會不自在的。她想，還是自己想辦法在外邊借吧，以後自己慢慢還。
她重新掏出那張化驗單，看著，躊躇著要不要告訴小滿，什麼時候告訴他合適？她剛剛進屋的時候，沒和小滿說話，他倆很多天沒說話了，主要是小滿不說話。她知道，他在責怪她，是她讓他不能全身而退，壞了他當個好人的形象。她起身走到小店，靠在櫃台上，看著小滿，看了許久，他都沒吭一聲。
“小滿，彆修了。我們談談，好嗎？”
“一個月以後談。”他頭都沒抬一下，依然保持他穿針引線的姿勢。
“給。”她拿過他手中的鞋子，把化驗單放到他手裡。她在心裡告誡自己，千萬彆發火，心平氣和地說。
“這是什麼？”
“化驗單。”
“什麼意思？”
“我懷孕了，你和我的孩子，這是老天爺的意思，沒話說了吧。”她蹲在他的麵前，望著他。
“怎麼可能？”他刷的站起來，又頹然坐下，盯著化驗單看了半天，輕聲而堅定地說“這個孩子不能生，打掉吧。”他把化驗單遞給她，沒有看她，重新拿起鞋子，安靜地修起來。
“你！……”她站起來，壓了壓情緒，也很鎮靜地說“好吧，如果你實在不願意和我在一起，我不勉強你，但孩子我一定會生下來的，不用你負責。好了，你想走就走吧。我是生是死不用你管。”她說完轉身往外走去。
小滿想追出去，可他站著沒有挪步，淚水順著臉頰無聲地流了出來，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追出去能做什麼。
郭承慶並沒有走遠，她走了幾步回頭看看，小店的門寂靜地大開著，沒有任何人要走出來的跡象。她心裡恨恨地想，真夠倔的！不管她和他是何種關係，她畢竟懷了他的孩子，他怎麼能這樣無視她和孩子呢？她返身往回走，看到小滿蜷縮在他的鞋攤旁已經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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