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開學期結束會的時候，高勝輝問郭婷婷家住哪兒，她想都沒想，大筆一揮把家裡的地址寫在他的記事本上。她想，他也許有什麼事來找她的時候，能巧遇到大姐，那樣總比她介紹他們認識好些。她總是固執地認為他和大姐很般配。
他倆一起往宿舍走，她問他哪天回家，他說再等兩天，朱老師安排他和那個女孩就在這兩天見麵。她一聽就急了，正要說什麼，傳達室的趙師傅在他們後麵喊道“高老師，有你的包裹單。你在開會，我就代你收了，趕快給你送來，放假了，怕你走了，耽擱了。”
“趙師傅，謝謝你！”他接過包裹單看了看，“誰會給我寄東西？這個地址很陌生。”
“也許是你的學生吧。”
“有可能。我去取回來看看。”
高勝輝取回的包裹裡是一件灰色的高領毛衣，一條灰色的毛褲，外加同一色係的圍巾一條和手套一雙。
郭婷婷在他宿舍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她腦子裡立即就想到了大姐。但她立即又否定了自己的臆想。大姐不可能做這樣的事的，上次她說了句玩笑，她都生氣，即使她同情高勝輝，也不會這麼做的。大姐不是衝動的人，凡事都三思而後行。東西不是買的，是機織的，手套看上去是手工織的，其用心可見不一般。
她說“應該是暗戀你的人送的。”
他苦笑了一下，“就拿我窮開心，哪有人暗戀我啊？雖然是雪中送炭，可不明來由，我也不敢受用啊。”
“天越來越冷了，穿吧。也許，穿上了，送寒衣的人就現身了。”
“但願吧。郭老師，你……”他想問她大姐叫什麼名字，他從她的笑容和眼神裡窺視到某種熟悉的氣息，而且，都姓“郭”，但他不敢問，即使證實了又有什麼意義？隻能徒增尷尬。
“什麼？”
“沒什麼。”他的手搭在毛衣上，那柔軟的觸感從他的指尖和掌心慢慢滲進他的血液，他的身體感到溫暖，他的心重又“怦怦”跳動起來，這樣的感覺讓他陷入了很深的回憶中，忘了身邊郭婷婷的存在……
春節前的那幾天，跟在郭承歡後麵催要衣服的人很多，她沒日沒夜的忙，根本就沒時間跟老郭談她離婚的事。田榮桂雖然想讓她早點搬回家住，可女兒堅持要自己和老郭說，她也沒轍，隻能忙完家裡的，再到女兒的店裡幫幫忙，順便帶點好吃的給她。
年前的某一天，郭承歡一邊喝湯一邊輕描淡寫地對母親說“媽，等過完年再說，不要因為我的事讓一家人過不好年。”自從拿到那個綠本本後，她一直飄忽不定的心緒就安靜下來了。六年多的時光就像做了一個太長的夢，現在，終於掙紮著醒來了，人生仿佛又回到了原點。
現在，她心靜如水，沒什麼事能讓她著急揪心的，隻要父母身體健康，妹妹們開開心心平平安安的，她就安心了。她自己怎樣都可以，一個人過年也挺好的，安靜地織毛衣，設計一些適合春天穿的好看的樣式出來。她腦子裡整天想的就是毛衣的樣式，胖子穿什麼樣式好看，瘦子穿什麼樣式好看，顏色怎樣搭配才好看大氣又與眾不同，她希望人們穿上她織的毛衣，不僅覺得溫暖，而且還覺得漂亮，走在街上，那些經過她手的衣裳能引人注目，讓人讚歎。
田榮桂含含糊糊地沒有表態。她心疼女兒，大好的青春被耽擱了，還玷汙了自己的名節，她不希望這個時候讓她再受老郭的指責。
郭婷婷能理解大姐的擔心，但過年的時候大姐一個人回家老郭照樣會懷疑的，與其讓他發現，還不如早點實情相告，對他的刺激還小些。還有，她不想過年的時候讓大姐一個人在那間幽暗的出租屋裡度過。
那天晚上，田榮桂要做肉圓子，她悄悄囑咐郭婷婷把老郭拉出去，不然，他又吵著要吃。每年炸肉圓子，老郭都要在油鍋裡吃上幾個，說這樣吃著香。以前，田榮桂隨他吃，現在不能讓他這樣吃了。
路上，老郭問“婷婷，是你媽讓你拉我出來的吧？”
她“嘻嘻”笑著，表示默認。
“當我是小孩子呢。”
“爸，主要是我有事要和你說。”
“什麼事？你談對象了？”
“爸，乾嘛這麼敏感？一驚一乍的！”
“還不是讓你二姐鬨怕了。好，好，你說。”
“老郭，我說了你不準生氣，也不準罵人。”她開始耍賴了。
“說吧。不生氣，不罵人。”老郭有些急切也有些擔心。
她把大姐的情況如實告訴了父親，這次，老郭真的沒有生氣，他長歎一聲，“最終還是這個結果。不過，離了也好，免得你媽抱怨我一輩子。在哪兒？帶我去看看。”
“爸，……”
“走吧。你姐都被人家趕出來了，我還舍得罵她？”
郭婷婷看見老郭眼裡淚光閃閃，便挽著他的胳膊向大姐的小店走。天很冷，風吹在臉頰上生疼生疼的，她把臉貼在老郭的棉衣袖上取暖，一路上誰也沒再說話。她知道，老郭雖然想兒子想瘋了，平時對她們咋咋呼呼的，但心裡對她們姐妹仨還是寶貝的不得了的。
郭承歡還在織毛衣，老郭站著聽了一會“刺啦刺啦”的編織機的響聲，示意郭婷婷去敲門。
郭承歡看到老郭，神情有些緊張，趕忙找出鑰匙打開防盜門，端了張凳子給他坐，提起熱水瓶又放下了，說“爸，你坐。沒開水了，我馬上燒。”
“彆忙了。我不渴。”老郭抬頭看了看，說“收拾收拾，跟我們回家。”
“爸，對不起！”
“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記住，你有父母，有家，有姐妹，不要什麼事一個人扛著。走吧，回家。”老郭一揮手，用不容辯駁口吻說。
郭婷婷把大姐的被子和衣服包起來，老郭接過去直接扛在肩上頭裡走了。
她對大姐說“今天不做了，回家。”
郭承歡收拾了一下，關了門，跟著父親和妹妹回家了。
郭婷婷看見大姐的眼裡也有淚光，她裝著沒看見。
此時，她不想勾起大姐的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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